“六郎,六郎,醒醒。”
在不知過了多久後,有一道焦急的聲音吵醒了謝不為。
謝不為素來有些起床氣,朦朦朧朧間嘟囔了一句“彆叫我,我還要睡。”
那聲音一頓,隨即竟有了些哭腔,“不能睡了呀六郎,你已經睡了三天三夜了,連府醫都說,要是再讓你睡下去,怕是要醒不來了。”
謝不為下意識“嗯”了聲,思維遲鈍地轉了一圈,睡前發生的一切便走馬燈似地在腦中回放。
他猛然睜開了眼,與蹲在床邊的人對了個正著。
那人先是一愣,後是一驚,再是一喜,一雙眼都亮了起來,激動之間還跳了起來,“太好了!六郎你沒事了!”
跟隨那人跳動的身影,謝不為略眯起眼觀察了一下他現如今身處的環境。
這房間的窗正上敞著,外頭的日光沿著牖棱斜斜照入,得見飛塵亂舞。
再往外探,便能瞧見幾株葉片嫩綠卻尚未展開芭蕉,正是春景一麵。
回看室內陳設,雖隻有基本的木製竹製的案、桌、榻、幾、櫃、箱,並無其他奢華的金玉裝飾,但也處處透露著獨屬於這個時代世家大族的考究。
——即使隻是擺在榻上以供倚靠的小小憑幾,都淺淺雕滿了栩栩如生的蓮花紋與卷草紋,所用的木料還在陽光的照射下泛出了點點光澤。
榻上鋪的筵與榻下置的席上,也都再陳了一層厚厚的有著各色花紋的羊毛氈,隻是看上去便覺得舒適。
而自己正躺著的床——與其說是床,不如說是一個足更高一些、整體更寬長一些的榻,床邊有三麵的矮屏,但即使隻是矮屏,上頭的裝飾也並不敷衍,屏上的山水畫十分清秀卻又不失大氣。
再往裡觀,靠另麵窗的牆邊擺了一張琴案,隻不過案上無琴,而是放了一隻劃飾重線仰蓮的青瓷,釉麵清亮光潤,價值非凡。
……
謝不為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未有絲毫變化。
他才有了實感——他是真的穿書了啊!
謝不為的思維又轉了一轉,看向了屋內像是在“跳大神”的人,認出了此人正是原主的貼身隨侍,名喚阿北。
這阿北並不是謝府指派給原主的仆從,而是原主的在會稽的奶兄弟——原主的養母身體不好,奶水不足,並不足以哺育一個剛出生的嬰孩,原主的養父便請托阿北的娘親做了原主的奶娘。
因此原主是和阿北一起長大,形同兄弟。
後來謝不為被謝家認了回去,還特意帶了阿北一道,讓阿北成了原主的貼身隨侍。
“阿北,彆跳了,看著頭暈。”謝不為側過了身平躺著,還抬手揉了揉額角。
與謝不為孱弱的身體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阿北自小體格壯健,精力旺盛,猶如一頭小牛犢,長大了便更是強壯。
在會稽謝家莊子時,阿北在包攬他和謝不為兩個人的活計外,還能有多餘力氣幫莊子外的小花打水砍柴。
這下跳來跳去幾乎是沒個停歇,謝不為有理由懷疑,阿北這不僅僅隻是單純激動的反應,還是想趁機消磨掉多餘的精力。
阿北嘿嘿一笑,撓了撓後腦勺,又乖乖蹲回了謝不為的床邊,卻也不知該說什麼好,隻是看著謝不為傻樂。
謝不為仍是躺著,但稍稍側過了臉,看向瞧著有些憨憨的阿北,“我這是睡了三天三夜?”
提到這茬,阿北那一雙深黑粗眉頓時撇成了八字,“是啊是啊,從五郎將你送回來後,你就一直在睡,昨個兒府醫跟我說,今天不管怎麼樣都得叫醒你。”
謝不為默了一默,開始有些懷疑自己記憶中和謝席玉的見麵究竟是真是假了。
難不成是自己的臆想?
“那,除了府醫外,還有沒有人來看過我?比如......”謝不為剛想說得再具體些,就被阿北打斷了。
“有啊有啊!五郎每晚都來看你呢!”阿北又開始憨笑,“五郎是大官,白日裡沒有空閒,所以隻能夜裡來,但每次都會待到天快亮了才走。”
說著說著,阿北開始對謝不為擠眉弄眼,“我看啊,五郎一定是被你打動了,才這樣對你好呢!”
謝不為默得更久了,看來他與謝席玉的見麵並非臆想。
再有便是,看樣子這個阿北是知道原主愛慕謝席玉的人。
不過也是這個道理,原主雖然沒有大肆宣揚他對謝席玉的感情,但從來不回避對謝席玉的獨占欲。
對外還好說,隻道一句兄弟情深就能掩飾過去,但對每日跟在謝不為身邊的阿北來說,隻他要不是個傻子,就多少都能體會到一點。
不過,這個謝席玉,為何要在他房中待這麼久啊!
他很難不懷疑謝席玉是不是彆有用心。
見謝不為沉默不語,阿北半身靠在了床沿邊,就要開口追問。
謝不為及時打住,“阿北,我口渴,你給我端盞水來。”
阿北一頓,忙站了起來,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怪我忘了!”說完便風風火火地往外頭去了。
謝不為瞥了眼那晚謝席玉大概站著的地方,但很快收回了眼。
既然決定不隻是要在這個世界裡活下去,那自然更要好好地為將來做打算。
就在謝不為準備分析自己了解到的有關這個世界情況時,阿北又突然風風火火地跑了回來,急得手都不穩,拿著的托盞裡的杯子正“叮鈴咣啷”的響。
“六郎!夫人說要見你!還讓你立刻就過去。”阿北氣喘籲籲道。
他口中的夫人,正是謝楷的夫人,謝家的主母,也是謝不為的生母。
而之所以阿北會這麼著急,是因為,如果說謝楷還算把原主當成自己的兒子,那這位謝夫人,則完全是將原主當成一個——
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