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她的發小,他很了解她在想什麼,也能提前預判她要做什麼。
她心裡一向隻有兩件大事:
一是複仇。
二是睡男人,睡膩就分手,樂此不疲。
*
馬場。
奉承著實不是件容易事。
譬如打馬球,既不能讓被奉承的人感受到奉承,自己又不能不奉承。
馬場如官場,沒有奉承吹捧,好似隔衣瘙癢,總是少了點趣味。
小弟們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一個新鮮玩法。
“蔡衙內,不如痛快比一場,誰輸誰受罰?”
蔡逯正慢條斯理地把他的鞠杖擦得油亮,眼皮未抬,連誰在說話都不知道,就穩穩落了聲“好”。
天難得放晴,他也覺這馬球打來打去甚是無趣。
“賭注?”
見他來趣,小弟趕忙上前附和:“不如玩點大的?”
又是一聲“好”。
小弟環顧四周,綠盈盈的馬場一眼望不到頭,“誰輸,誰就去找離這裡最近的一個妹妹親一下,怎樣?”
蔡逯擦杖的動作一滯。
他懶洋洋地抬起眼,四周人跡稀散,都是男人,哪有什麼小妹妹?
不過這賭注與他無關就是了。在遼國,他的球技令遼人心服口服。回了盛京,也絲毫不會遜色。
他翻身上馬,蹀躞帶上掛著的小物件叮當作響。
“行啊。”他說。
一旦吹哨開場,他的散漫便頃刻消散。騎著汗血馬衝在最前,快得隻能讓小弟看見一道殘影。
甫一開場,馬蹄就把草地裡的土翻卷出來。
馬球被塵土包裹,一層帶著土腥味的黃灰塵迅速蔓延。有的小弟被沙塵迷了眼,嗆了嗓,一邊揉眼一邊咳嗽,漸漸落後,退出大部隊。
很快,場上留下的人越來越少,馬球被幾根杖圍繞,翻來覆去。
蔡逯在心裡早已算好,隻要這球進洞,他就能獲勝。
他還是很樂意看小弟親小妹妹這般戲謔場麵的。
蔡逯給隊友遞去眼色,讓隊友注意打好配合。
正不巧,場內風向突變,那球裹進卷滿沙粒的風裡,快速旋轉,漸漸看不清。
“砰——”
馬球飛到了另一個方向。
與此同時,小弟那隊雀躍歡呼:“蔡衙內,你輸了!”
聽說蔡衙內血氣方剛的年紀,還沒碰過女人。男人嘛,就沒幾個對女人不感興趣的。
小弟覺得自己是在投其所好,便催促著:“蔡衙內,我都把妹妹給你找到了!”
小弟興高采烈,順手一指——
南邊正好有個戴帷帽的小娘子走過,而那顆飛出老遠的馬球,就停在小娘子腳邊。
那小娘子不知被馬球砸到沒有,站在那邊一動不動,或許是被這場麵嚇到了。
黃風終於散儘,蔡逯沒想到禍從口出,這賭注反把他自己給坑了。
怎麼辦?既然大家叫他一聲“衙內”,總不能拂了大家的麵子吧!
事後回絕,反而顯得自己肚量小。
說不清是輸了一場令他難堪,還是毀約會更令他難堪。蔡逯浪蕩地做了個“投降”的姿勢,在小弟的起哄聲裡,慢慢接近那位小娘子。
*
剛一出活兒,就遭中傷。
雖說力道不大,但球還是撞到了靈愫的小腿。
帶著帷帽,遠遠看到有一堆人在靠近她。
她眼力不好,又隔一層紗,隻能勉強認出,為首那個騎馬的公子哥應該是蔡逯。
在一眾不懷好意的口哨聲中,蔡逯的口哨聲吹得格外繾綣。
小弟們距她有十幾步的距離。這個距離有禮貌,不會讓蔡逯和她覺得冒犯,也能隱約聽清倆人之間的對話,滿足好奇心。
蔡逯換了根新鞠杖,在她麵前勒馬停下。
他手指點著鞠杖,在考慮怎麼做自我介紹。
下一刻,鞠杖一挑,直接掀開了這位小娘子的帷帽。
靈愫先看見一根油光鋥亮的鞠杖,再看見一雙掌背寬大,指骨明晰的手,緊緊握著鞠杖。
她抬起眼,把一張未施粉黛的臉抬給他看。
倆人一高一低,互相打量著對方。
騎在汗血馬背上的是位青年郎。眉眼鋒利,垂眼掃過她,射出一股淩厲的銳氣。
看清了他的臉後,她心道真是有趣。
難怪閣主會說對她的胃口。
*
她看上去年齡很小,跟他的表侄女差不多大,或許是剛及笄的年紀。
鼻尖泛紅,被冷風吹的。看上去老實,又帶著一股微妙的怯生感。
臉素淨,衣裳樣式不時興,衣料也很窮酸。
窮人家的孩子。
他內心閃過一句。
不過她眼睛黑黝黝的,緩慢地眨著,竟絲毫不怕他。
來的路上,蔡逯早已把要說的話在心裡默背好,可現在卻不知從何說起。
為給自己緩衝時間,他利落下馬。
身後小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抑製住尖叫,表示這倆有戲。
蔡逯低聲說:“我剛才賭輸了,不知小娘子可否幫我完成賭注?”
話是這麼說,可他把鞠杖矗地,架勢擺得足,大有逼人就範之意。
這小娘子倒也奇怪,不僅不怕,還勾起一個淺淡的笑容:“好啊。”
居然都不問問賭注是什麼?
她一臉坦蕩,倒叫蔡逯因為接下來要說的話覺得羞赧。
蔡逯:“你能不能跟我親一下?親臉就行。”
親嘴巴,小娘子怕是會被嚇哭吧。
他還是很願意憐香惜玉的。
身後那幫小弟,剛一聽到“親”這個字眼,就開始起哄。
熱鬨得像婚儀現場。
怕小娘子臉皮薄,不好開口推脫,蔡逯及時解釋:“不用管他們,你不想做的話就回絕。”
但她笑意更深,“好啊。”
她說,“我當然可以。”
接著又問:“親哪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