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把我調查得很清楚了。”褚堯說,“你想做什麼?”
見到她的第一眼起,褚堯的直覺就告訴他自己:她是個神秘又危險的女人。
靈愫兩手交叉,撐在下巴頦底下。
“我在做的,就是我想做的。”
她朝褚堯的手腕吹了口氣。
“褚大夫,你明明看到我在做什麼了呀。”
褚堯嫌臟似的,拿手帕狠.狠擦了擦手腕,擦完把手帕扔到了渣鬥裡。
他皺起眉頭,唇瓣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居高臨下地剜她一眼。
“恬不知恥。”
他說。
靈愫笑得更燦爛,把幾吊錢甩到桌麵,拿起藥方,朝館門走去。
推開門,臨走前,她多看了褚堯一眼。
他在盥手,用皂液洗了一遍又一遍。
潔癖是吧,她記住了。
欠收拾。
*
回了宅,靈愫搬來馬紮,坐在泥爐前煎藥。
蔡逯睡睡醒醒,翻來覆去,心裡總不踏實,身也難受。
靈愫喂他喝了碗藥湯,藥見效慢,她見蔡逯沒退燒,又冒著風雪,“騰騰”跑出去一趟。
蔡逯再次醒來,見她臉蛋上落著泥點,手也蹭爛層皮,衣裳上全是泥漿。
見他醒了,靈愫舀起一勺湯直往他嘴裡塞。
蔡逯被湯味嗆得偏過頭咳嗽,“你這是去哪兒了?”
“我跑到集市那邊,向賣魚婆求來個退燒偏方。”她氣息不穩,說一句喘一口長氣,“蔥須,白菜頭和芫荽根下鍋熬湯,喝一碗病就好了!隻是宅裡沒有蔥,我就跑去挨家挨戶地敲門問他們要蔥。一個不小心,就……就左腳絆右腳摔倒了。”
她把傷手往身後藏,“承桉哥,良藥苦口,你快喝!”
蔡逯捧著湯碗,心亂如麻。
他幾口就將湯咽下,“走了那麼遠的路,很累吧。”
靈愫飛快搖頭,“不累,一點都不累!”
她沒底氣地找補:“沒關係的,我很喜歡走路。”
這麼冷的夜,這麼大的風雪,她說她喜歡走路。
蔡逯的良心遭到猛烈暴擊。
“過來讓我看看,磕哪絆哪了?疼不疼?”
她說不疼,可她的手還在流血,裙擺也被石頭劃爛了。
蔡逯讓她坐到床邊,她卻還擔心身上的泥點會把床褥弄臟。又不想坐,又怕挨他數落,最終隻欠身坐了一點點地方。
蔡逯手邊沒手帕,就拿衣袖給她擦臉。
“傻不傻……”他虛弱地說,“小事一樁,哪裡值得你這麼費心。”
靈愫皺皺鼻,朝他笑了笑。
“承桉哥,在我這裡,與你有關的任何事,沒有一件是小事。”
她說:“先前都是你在照顧我,這次我想報答你。”
蔡逯給她暖手,“僅僅是為了‘報答’麼。”
“不是。”靈愫曼聲道。
她將目光移到藥爐上麵。
水燒開了,咕嘟咕嘟地頂著鍋蓋,往外冒豆大的氣泡。
“不僅僅是為了報答,更是為了……”
她將指腹按到蔡逯的唇瓣上,“更是為了愛。”
愛……
蔡逯對這個字很陌生,但在它被靈愫說出來後,他感到有個巨大的密不透風的氣泡,把他包裹了起來。
在這個甜蜜的如夢如幻的氣泡世界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與安心。
他在夢鄉裡飄啊飄,不願醒來。就這樣,在她的陪伴下,這一夜並沒有想象中那樣難熬。
次日陽光乍泄,蔡逯摸了摸額頭,燒已經退了。轉眼一看,靈愫披著他的氅衣,挨著床榻將就睡了一夜。
喉管裡的乾澀灼熱已然褪去,蔡逯的意識漸漸恢複清明。
昨夜她唱著鄉間童謠,哄他入睡。這樣溫馨的時刻,連母親都不曾給過他。
蔡逯盯著她酣睡的側臉愣神。
她已經換了身乾淨衣裳,手上的傷口也清洗過,包紮好了。
她懂事到令他心疼。
蔡逯叫醒她。
“明日審刑院放年假,今日是年前最後一日上值。我想帶你去那裡看看。”
靈愫打著哈欠,“好啊。隻是怎麼突然提起這事了?審刑院那等公職場所,我也能進麼。”
蔡逯愛憐地揉了揉她的耳垂,“當然能進。”
至於為甚突然提起……
都說生病時才知道誰是真心對你。他這一病,倒是考驗了她對他的真心。
她說他常照顧她,細細想來,她照顧他的時刻又何曾算少。
對愛的最好回饋,莫過於將自己生活的全部細節都展現給她。
先前他尚有顧慮,怕她對他好是彆有所圖。現在看來,她僅僅是喜愛他這個人。
所以他願意帶她赴宴,讓她接觸他的圈層。也願意帶她去審刑院,讓她了解上值時的他是何模樣。
蔡逯捏起她的臉,“還有,昨晚睡前你說你嘴巴也難受,是怎麼回事?”
昨晚,他難受得口乾舌燥。她便說讓他趕快好起來,否則她嘴巴也會難受。
靈愫回憶著,狡黠一笑。
“因為你生了病,我就不能親你了呀!不能親,我的嘴巴可不就難受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