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乾什麼的?”
顧半緣和無塵蹲在花叢裡,縮著身子竊竊私語。
花園裡的孟婆花都被打碎了,花朵枯萎,遍地都是土壤和碎陶片。
顧半緣踢了踢腳邊的碎陶片,臉上還殘留著不敢置信:“他剛才就拿著那棍子一敲,這些花盆就炸了。”
無塵的關注點不同,但同樣瞠目結舌:“他剛才就說了一個字,那些鬼就都不敢近身了。”
他看看手裡的佛珠:“我現在換成棍子還來得及嗎?”
顧半緣哽住:“醒醒吧,他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你彆說換成棍子,你換百十八個武器都沒用。”
“哦。”無塵懨懨地低下頭。
“全身纏滿了布條,一寸皮膚都沒有露出來,這種裝束,他不會是……那誰吧?”
顧半緣神色複雜,拍了拍腦殼,小聲咕噥:“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
“你自言自語什麼呢?”無塵拿著佛珠敲了敲他的腦袋,“你知道他是誰了?”
顧半緣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敢確定,但八/九不離十,你聽說過趕屍人嗎?”
無塵愣了下。
佛祖普度眾生,佛門經常超度亡者,他曾跟隨師父遊曆天下,途徑古戰場遺址,正好有所見聞。
戰場上的將士們大多是客死異鄉的人,趕屍人會在他們死之後,將屍體帶回家鄉,讓他們魂歸故裡,入土為安。
後來趕屍人這一門也有所發展,他們不再驅趕屍體,而是收取亡者的魂靈,將之送回故土。
所以趕屍又被稱為移靈。
“趕屍人滅門後一脈相傳,如今這一代神龍見首不見尾,商會裡一直掛著懸賞他蹤跡的任務,從沒有人領到過賞金。”
“所以我不敢確定,畢竟趕屍人一門向來神秘,我們道觀往上數幾十年曾和他們有過交集,後來就斷了聯係,一切都是我的猜測。”
無塵聽出了他話裡夾帶的私貨,不以為意地撇撇嘴:“又是有陰婚局的記載,又是和趕屍人有聯係,你們道觀這麼厲害,怎麼你連自己修了個什麼道都弄不明白?”
“我……”顧半緣垂下眼簾,“是我辱沒師門了。”
稀奇。
無塵愕然抬眼,這可不像是顧半緣會說出來的話:“我給你念的是《減功德經》,不是《加腦子經》,怎麼感覺你突然有自知之明了?”
顧半緣笑了笑,拂塵炸開的蓬鬆一團堆在他懷裡,像一隻烏黑圓胖的卷毛獅子狗:“等著瞧吧,我日後必定會成為道家領頭之人,振興師門,讓我們道觀的名號傳遍大陸。”
還是這樣的顧半緣更順眼。
無塵摩挲著佛珠,輕笑:“那我就會成為佛家至尊,屆時整個四海萬佛宗都要對我畢恭畢敬。”
“聽你的語氣,不太待見四海萬佛宗,有仇?”
“沒仇,我不喜歡四海萬佛宗這個名字。”
“……”
花園裡的鬼魂都被清乾淨了,顧半緣和無塵循著蹤跡,跟了上去。
一邊走,顧半緣一邊感慨:“說起來也奇怪,沒聽說過這一代的趕屍人做了什麼,怎麼會突然有人懸賞他的蹤跡?”
他每次去商會都會將所有任務瀏覽一遍,出了商會還能轉賣個二手消息,趕屍人的懸賞任務是在三個月前貼的榜,一直沒人成功揭榜。
陰婚局,趕屍人……深埋於過去的種種似乎在一點點複蘇。
顧半緣摘下麵具,露出一張溫雋的臉:“我有預感,這裡麵有陰謀。”
“陰謀不陰謀的不說,你能跑兩步嗎?”在他沉思的時候,無塵已經跑到了前麵,“這鬼門快關了,你還想不想見羅依依了?”
他懷疑顧半緣會來羅府,一半是怕陰婚局成了,一半是想見羅依依。
鬼門不是隨便什麼人能開的,他們運氣好,正好趕上了那神秘人的風,如果再遲一些,怕是隻能在花園裡乾瞪眼了。
顧半緣收起思緒追了上去。
踏入鬼門,就來到了陰間與陽間的交界地帶。
紅白燈籠高高掛,院子裡擺滿了桌子,窗戶和牆上都貼著白底朱砂寫就的喜字,忽略那些理性出現在喪事上的白色物事,儼然是一場豪華盛大的喜宴,亟待賓客入席。
“時辰到,關門。”
嗩呐奏樂,稚嫩的童聲笑嘻嘻道:“歡迎大家來參加今日的成親儀式,請入座。”
在陰陽交界處,人和鬼共存,僅憑肉眼分不出誰是人誰是鬼。
顧半緣和無塵被分到了同一張桌子上,一抬眼,對麵坐著的不是彆人,正是之前在花園裡出現過的神秘人。
神秘人的臉也用布條纏住了,隻露出一雙眼睛,他的瞳仁很大,幾乎看不見眼白,盯著人的時候,讓人無端生出一種連魂魄都被看透的感覺。
顧半緣不舒服地搓了搓胳膊,壓低聲音:“他是不是認出我們不是鬼了?”
“有可能,不過這不是重點。”無塵用餘光掃視四周,心越來越沉,“這得有個百八十桌了,要是真成了陰婚局,可是一場血戰。”
無塵默念佛經。
“你現在就開始蓄勢了?”
顧半緣沒見過無塵施展靈相,有些好奇。
“不。”誦完佛經,無塵臉上多了幾分慈悲,“今天可能要命喪於此,我提前給自己超度一下。”
顧半緣:“……那你幫我也超度一下唄。”
“你不是說這陰婚局成不了嗎?”
“那是以前。”顧半緣看了眼對麵的神秘人,幽幽地歎了口氣,“你沒聽說過那句話嗎?趕屍人一出,人與鬼俱滅,凡是趕屍人出現的地方,最後有且隻有一個結局,隻有他一個人能活下來。”
其他的甭管人還是鬼,一個活口都留不下來。
這也是趕屍人一門至今保持著神秘的原因之一。
無塵沉默了半晌:“你知道他叫什麼嗎?”
“好像姓相,你問這個乾什麼?”
無塵委婉道:“想和他交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