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是不願,還是不敢?”
“屬下非是不願,也非是不敢,隻是心有疑惑,不能做解。”
“什麼疑惑,說出來聽聽。”
“屬下現已一十五歲,筋骨皆已長成,再學刀法是否為時過晚?屬下投軍之時孤身一人,家中長輩均未告知,此等行徑,是否會被判處大逆不道之罪?屬下雖有報國之誌,然能力終有不足,即便學得刀法,也未必能立得軍功,倘依此論,是否該放棄北征,留在淮東做一名普通兵士?”
說完這番話,唐越掌心已經沁了一層細汗。從軍以來,她幾乎每天都在不安中度過,本以為靠這一身力氣,靠她每日苦練,可以博一個出人頭地,至少獲得俞指揮的庇護,好在將來與父親抗衡。
可今日比試,祝逢春那一場,隻一個動作,便將她一直以來的幻夢擊得粉碎。
俞指揮為了勝她,竟第一次拔出自己的武器,此前與其餘十九人比試,她皆是赤手空拳。
新兵裡有這樣的存在,她又算得了什麼?有祝逢春這等人物,誰又能看得見她?
“你這些疑惑,我每一個都見過不少次。所以我再說一遍,在我眼裡,你們隻有一個身份,那便是我手下的兵,我對你們的要求也隻有一個,便是悍不畏死,戰不知退。
“你以為你憑什麼能在我手下走過十招,是因為你武藝高強嗎?我告訴你,這二十個新兵裡,你的武藝進不了前五,我選中你,是因為你有一往無前的膽氣。可現在你的膽氣不見了,讓我猜猜,是因為逢春嗎?”
唐越低下頭,從嗓子裡嗯了一聲,她不敢看俞指揮,也不敢看祝逢春。那樣優秀的一個人,照理說,她應當是連比較的勇氣都沒有的。
“倒是我疏忽了,逢春,告訴她你的身份。”
祝逢春應了一聲,走過來握住她的手。她抬頭一看,剛巧望見一雙星子似的眼眸,逢春輕輕一笑,道:“唐越,我姓祝,祝帥的祝。”
“你……”
唐越將她上下打量了兩遍,心中已然掀起驚濤駭浪。早聽說祝帥有位精通槍法熟讀兵書的女兒,沒想到就是眼前之人。
“你有這樣的身份,為何不直接從將軍做起,來新兵行列裡做什麼?”
“我父親說,為將之人,隻有通曉軍陣之勢,明了士卒之心,才能稱得上良將之才。為了讓我有所體悟,他便把我發配到了這裡,要我從新兵開始,一級一級往上升。”
她說得極為輕鬆,仿佛這是什麼小事,弄得唐越又是敬佩又是憐惜,先前的怨懟與茫然,此刻都消失不見了。
堂堂安撫使的女兒,開國將軍的孫女,竟與她一起中選,要到河北殺敵報國。
“其實我應該收斂一些,不該給你們增加負擔。你的筋骨和氣力都極為優秀,比試時又帶著股狠勁,生來便是學刀的人才,隻是年紀稍大了些,前幾個月會吃一些苦頭,受得住,你的刀法就能練成,往後上陣殺敵也好,建功立業也罷,都不在話下;受不住也沒關係,大不了便做普通兵士,倘若你家長輩來尋,我護著你。”
“違抗父命私自出逃可是重罪,你護著我,不怕給祝帥添麻煩嗎?”
“這有什麼可怕,你爹還能大得過淮東路安撫使不成?倘若你出逃是做彆的,我可能還要想一下要不要幫你,可從軍報國乃是高義之舉,這樣正大光明的事,卻要你私自跑出來做,可見你爹不是個好東西。”
聞言,唐越忍不住笑出了聲,待心緒平定,她向俞指揮長施一禮,開始向她學習刀法,同時也下了決心,要將這套刀法學通學成,在戰場上殺出一番成績。
過了兩日,淮東軍點齊一萬精兵,與數萬民夫一起,帶著輜重糧草踏上征程,一個月後,大軍抵達肅州,與山東軍河東軍會師。
“這一個月裡,你一有空閒便去練刀,也不知練到了何種水平,要不要和我過兩招?”
“能有什麼水平,笨鳥先飛罷了,和你萬萬不能做比。”
“又來。”
祝逢春坐在地上,呷一口本地的鬆醪酒,又將剛買的燒鵝打開,招呼唐越來吃。行軍這一月,饒是她省了又省,那三十斤肉乾還是提前吃儘,多虧蘇融勻了兩斤給她,才不至餓著肚子行軍。
現在好了,人已經抵達肅州,得空便可到附近村裡祭五臟廟,即便沒有空閒,也可讓羅鬆送些肉食過來。
兩人吃到一半,一個聲音在頭頂響起:“上午才開了洗塵宴,你們便在這裡偷吃,這燒鵝是從何處買來,給我一個腿子。”
“沒有鵝腿了,可以把頭和屁股給你。”
見來的是羅鬆,她切了鵝頭給他,他抱怨兩聲,便坐在地上啃了起來,啃完鵝頭,盯著燒鵝道:“有個好消息,給我一個翅根便告訴你們。”
“想吃直說便是,少拐彎抹角。”
祝逢春把鵝屁股遞過去,在他幾乎要冒火的目光下切了一隻翅根,遞到唐越手裡。羅鬆瞪大雙眼,又見她狡黠一笑,便清了清嗓子,道:
“罷了,身為兄長,讓讓你也未嘗不可。今日我父親同祝帥劉帥議事,說要舉行入營比試,入營不滿一年的兵士均可參加,比試分格鬥、馬術、弓箭等三項,任意一項拔得頭籌,都可直接升任都頭。
“東風,你這三樣都可謂千裡挑一,任何一項皆是十拿九穩,隻是按往年舊例,三項比試皆在同一天進行,你打算參加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