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情況,她倒是始料未及。那匹馬雖然出挑,卻也算不得什麼寶馬,單是和她家裡那匹相比,就差了不止一籌。
“摔下去那人,應該沒什麼事吧?”
“也算他福大命大,剛好摔在沙坑裡麵,隻受了些皮肉傷,想是已經回住處了。”
“萬幸!”
祝逢春感慨一句,也不敢仔細挑選,隻大略揀了一匹外形俊美的,又去教頭處領了白蠟杆和皂衫。因是切磋比武,不好兵刃相見,營裡便備了一排白蠟杆,拿氈片包了,比試前蘸些石灰,與試者再穿上皂衫,切磋時便可留下白點。哪個身上白點少些,便是這場比試的勝者。[1]
她穿好皂衫,攏緊發髻,便去一旁抽了簽子,決賽之人不同初賽,多少會有些看家本事,祝逢春各鬥了三十餘合,才同另一位勝者對上,預備爭奪最後的魁首。
那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男,生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此刻正對她略一拱手,道:“早聞祝姑娘大名,今日有幸相會,還請姑娘不吝賜教。”
祝逢春惑道:“今日比試皆是按簽看人,你如何知道我的姓氏?”
少男靦腆一笑:“姑娘有所不知,在下有一叔父,在淮東軍擔著教頭,前幾日來了這邊,說淮東軍新來一位女兵,武藝高強無比,連俞星俞指揮都稱讚有加。我觀姑娘比完馬術,又去了格鬥場比試,且一連勝了二十多場,如此神威,想是祝姑娘無疑。”
“僥幸罷了,算不得什麼本事。你如此誇耀於我,可是已經想好了對策?”
“哪有什麼對策,儘力而為罷了。”
少男挽個槍花,策馬向她襲來,祝逢春側身躲過,回馬刺在他的胸前。一個好似翠陰山裡出猛虎,身姿矯健聲威震天;一個好似白浪江裡翻蛟龍,進退莫測銳不可擋。兩人你來我往鬥了三十餘合,最終少男胸前已白了一片,祝逢春身上隻零星幾個白點。
“承讓!”
祝逢春翻身下馬,將白蠟杆放在一邊,少男朝她拜了一拜,道:“姑娘神威,在下遠不能及。”
“你的功夫也不錯。”
祝逢春在教頭處申明情況,轉身向格鬥場走去,那少男跟在她身邊,道:“姑娘可是要去參加格鬥終試,可否容在下一觀?”
祝逢春停下腳步,無奈道:“你要觀觀你的便是,這有什麼可問?”
“那便謝過姑娘。”
得了她的應允,他便一路跟著她過去,直到前麵出現兩個生人,皆是尚未加冠的年紀,一個英朗端方,懷裡抱著一杆花槍;一個俊秀無匹,身邊放著一隻木箱。
“這兩位是?”
“我的兩個同伴。”祝逢春上前一步,接過蘇融遞來的酒葫蘆,吃了一陣,道,“你們怎麼杵在這裡,怎麼不進去坐?”
“還能怎麼,趕來看你比試,結果你去了馬場,本想跟過去看看,又怕這邊比得太快,累你趕不上終試,索性就在這裡守著,若有意外,我也能說道一二。你馬術比得如何,後麵那個,又是你在哪裡撿來的?”
羅鬆依舊抱著槍,略略抬起下巴,示意她看身後之人。祝逢春搖了搖頭,也不知他哪來的脾性,人家什麼都沒做,他卻這般無禮。
“這是我在馬術比試中的對手,也是這次比試的第二,名字叫……”
祝逢春頓了一頓,終於發現自己還不曾問過他的姓名,身側少男躬了躬身,道:“在下徐子京,與子同袍的子[2],念彼周京的京[3]。”
“念彼周京?”
她皺起眉頭,這句詩出自《下泉》,詩中專道周室衰微各國相侵之意,今聖登基以來,不少遺老借此言誌,已鬨出不知多少事端,為此聖上召集近百學士,重新注解古今經典,然而《下泉》這樣的詩篇,即便有了新注,也極少有人再用。
“想是徐兄記錯了,這個京字,分明是王配於京之意[4]。徐兄武藝高強飽讀詩書,為報皇恩來此從軍,還在入營比試中得了第二,如此忠義精乾之人,將來定能平定戎狄,揚我大齊天威。”
“賢弟所言極是,是在下一時失言,敢問賢弟高姓大名?”
“姓蘇,單名一個融字,與祝姑娘自幼相識同窗十載,現在軍醫館任職。”
“原是這般來曆,難怪如此淵博,倒是在下班門弄斧,惹人發笑。”
蘇融不再多言,隻是招呼眾人進場坐下,待各自坐定,徐子京又同羅鬆換了姓名,他便取出半隻羊腿遞給祝逢春,道:“比了一上午,這會子也該餓了,吃點東西墊一墊,等下有力氣參加終試。”
“還是你周到,我此刻已饑腸轆轆了。”
祝逢春握住羊腿,幾口咬個豁子,又提起葫蘆灌了一氣。趁她放下葫蘆的當,蘇融取出一壇酒將葫蘆添滿,徐子京看著兩人動作,驚道:“祝姑娘平日飲食,皆是如此豪放麼?”
“豪放又怎麼,正因為她吃得豪放,才能餓著肚子將你打敗。”
說話的是羅鬆,他也帶了一隻酒葫蘆,此刻已打開蓋子,散出濃鬱的酒香。他慢慢吃了一陣,對祝逢春道:“東風,那羊腿是我和蘇融一起買的,你可不能隻記他一個人的功。”
“知道了,忘不了你的。”
啃完羊腿,喝完酒水,祝逢春歇了一陣便往擂台走去。此時格鬥複試也出了結果,十三位壯士站做一排,連同初試的前三名一起,爭奪最後的魁首。
看她抽了簽子,羅鬆將另外十五人看了一遍,大略猜出哪幾個能打到最後,便對蘇融徐子京說:“我們要不要打個賭?”
徐子京道:“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