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月的天，是一年裡日頭最毒的時候，可農人四季忙碌，便是六月天，地裡也有乾不完的活兒。因此，大多人家都會早早起床，趁著烈日當頭之前下地，日頭正盛的時候，也就能在家歇會兒了。

陳初陽往後村跑去的時候，遇上了不少乾活兒回家的農人，他嘴裡也沒有閒著，每每見了人都有衝人喊一句，他大哥要把他賣了。

陳初陽碰上的那些人，緊緊跟在身後的陳大兩夫妻自然也撞見了。因著陳初陽那些讓人震驚的話，旁人自然要多問，兩夫妻被絆住腳步不止一次，因此隻能瞧著陳初陽身影離他們越來越遠。

陳初陽小的時候，因著他爹的緣故同村裡的大姓梅家有些牽扯，他這名字都是梅家人給他取的。

他身世可憐，才剛半歲，親娘就死了，親爹又是個賭鬼，四五歲了還穿著屁股肉都露在外麵的破衣服，但他長得乖巧性子也好，因此得了梅家夫郎顧南風的不少照顧。

但梅青山家裡離著大路有些距離，他害怕被已經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大哥給抓住，便隻能去了大路邊上的梅大河家裡。

梅大河是梅家二房的長子，他的夫郎張小滿做的一手好針線活計，陳初陽跟著人學了好幾年，因此和梅大河家裡的人也很熟。

他進了梅家門之後，氣兒還沒喘勻呢，就趕緊的同梅家人說了家裡的事兒，他一邊說一邊戒備的看著梅家的大門。

“梅大哥，小滿哥哥，我大哥要把我賣了！”陳初陽跑的急，今日又是個豔陽天，他跑的滿頭大汗不說，喉嚨裡好似在冒煙似的，連喘氣都覺得嗓子疼，可他卻顧不得那麼多了，趕緊的和人說了他家裡的情況。

陳初陽著急求救，張小滿卻看不得他這難受的樣子，一邊給他順氣一邊喊兒子去倒水，之後才示意他慢慢的說。

“我二哥先前和我提過一次，他說我大哥準備把我嫁給陶沙村那個瘸腿的鰥夫，他同我大哥打了一架大哥才肯罷休的！可方才家裡那個男人也是個瘸子，我還聽見我大哥同他說什麼‘買斷’‘籍契’的。他們還騙我說是要帶我去走親戚，一定是我大哥想趁著我二哥不在家，把我給賣了！”

陳初陽話說得急，他大哥他們來的更急，他簡短的幾句話剛落，他大哥他們就趕到了。

“梅家大哥，我來帶我弟弟回去，他近來實在是不聽話得很，今日還滿嘴的胡說八道，你們彆給他騙了。”陳大知道弟弟和梅家人關係好得很，又顧忌梅家在村裡的地位，因此也不敢在梅家對人動粗，隻想把人帶走再說。

這會兒已經快到午時了，外麵不止烈日當頭，滿布全村的知了還此起彼伏叫個不停，無端的讓人心煩。

這會兒，梅家人都在家裡，幾人說話的功夫梅家又有人來，但來人不是外人，正是梅青山一家人。原來，陳初陽著急忙慌的到家裡時，張小滿就讓小兒子去梅青山家裡喊人了。

“怎麼了這是？”

“梅二哥，南風哥哥！”一看又有幫他的人趕來，陳初陽心裡也安定了，對他大哥的懼怕也減輕了些。

他悄悄朝著梅大河的身後躲了躲，便毫不懼怕的看向了他大哥，“我沒有胡說八道，你就是要把我賣了，他把我的籍契都給那個男人了，你要把我賣給那個男的。”

“你個臭小子再亂說，你信不信老子真的揍死你！”陳大滿目猙獰雙手握拳，右手還高高舉起，雙腳甚至不由自主的往前邁了兩步，他是真的想要揍人，可他剛有了動作，在他身邊的梅青山便冷冷開口：“你打他還打得少了？”

梅青山在離著陳大幾步遠的地方抱拳站定，倒是他的夫郎顧南風趕緊的往陳初陽的身邊去了。

也是這時候，梅大河的小兒子小石頭也打了水來，顧南風便趕緊的接過了水，讓陳初陽先喝水潤嗓子，接著也站到了他的麵前去，把他擋了個嚴實。

陳大眼見弟弟有人護著了，心裡正著急，正想再說些什麼把人騙回去，他旁邊的梅青山卻又開口了。

“想知道初陽他有沒有說謊簡單得很，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初陽的籍契不就知道了。”梅青山話落就要對那個外村男人動手，準備去搜身。

他這突來的動作，讓陳初陽和梅家人都有些愣住了，但很快的他們便平複了，甚至還樂了起來。

梅家人樂了，陳大兩夫妻卻要急死了，而同樣著急的還有就要被搜身的那個外村男人。

那外村男人瞧著三十五六的樣子，若是忽略一條瘸腿，倒是人模人樣的，且兩隻胳膊看著還挺粗壯，想來是個有些力氣的人。

那瘸腿男人自然是不肯讓人搜身的，當下就和梅青山動起手來，可梅青山年輕力壯不說，還四肢安好，也不缺胳膊瘸腿，兩人你來我去的功夫，拳頭相向雙腳踢打間，梅青山踢中了那男人完好的那條腿的膝蓋！

那男人吃痛之下，另一條腿又不受力，竟是直接跌跪在了地上。

他男人一跪下，同他一起的一個中年婦人立馬的不乾了，一邊指著梅青山罵，一邊去拉車陳大的衣衫，立馬露出了一臉潑蠻摸樣。

“陳大娃，咱們兩家的事，可是你請我願的買賣，你既然拿了我家的銀子，也將那小哥兒的籍契給了我弟弟，那他便是我曹家的人了，今天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得跟我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