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自己遮掩得天衣無縫,殊不知從八點的第一聲咳嗽開始,就已經傳進了黎簌耳中。
原本生物鐘極其規律的黎簌,硬生生被隔門的壓抑咳聲拖著,卻並非覺得吵鬨刺耳,隻是想起唐箏這段時間以來的轉變,心頭慢慢被謎團裹挾。
搶修不知道何時能完成,手機平板都沒了電。
黎簌枯坐在昏暗的房間,罕見地沒有了睡意。
唐箏被肺疾折磨得一夜無眠,天亮後才堪堪昏睡過去。即使是在睡夢中,咳嗽聲也未曾停過一刻。
等她再次醒來,已經是下午一點。
正值夏日,島嶼又地處國家南部,夏日白晝漫長。
唐箏原以為白天能見到黎簌,再隨便扯個理由親近,就能壓製病痛。可廖望告訴她,黎簌一大早就離開了酒店,去劇組查看拍攝場地。
導演林起元擔心演員舟車勞頓吃不消,繼而影響拍攝狀態,於是把第一場戲延後,安排到了後天。
唐箏想著自己現在去劇組也做不了什麼,不如安心呆在酒店。可令人遺憾的是,她在酒店一直等到天色將暗,仍舊沒有見到黎簌人影。
持續不斷的咳嗽把她逼得像個病入膏肓的病患,她連晚飯都沒吃,連廖望托酒店後廚熬的苦澀湯藥,也隻是象征性喝了半碗。
精力消耗殆儘,如同經曆了漫長的馬拉鬆,唐箏連起床都提不起力氣,渾渾噩噩睡過去。
不知過去了多久,意識懵亂間,房間外頭響起腳步聲。
房間吊燈驟然亮起,唐箏的腦袋隱隱作痛,每咳嗽一下都牽連著神經。她在昏暗燈光中努力分辨牆上懸鐘的指針。
半夢半醒難受時,夜幕早已垂下。
時間來到了晚上十一點。
廖望端來的藥早已涼透,苦澀氣息卻綿長不散,竄入唐箏肺中,伴著舊疾絞起難忍的腹痛。
唐箏坐起來望了眼外頭漆黑的天色,想起走廊儘頭傳來的響動,知道多半是黎簌回來了。
她想主動找黎簌,隻是根本提不起力氣,試了六七遍都沒有成功起身,咳到最後聲音完全嘶啞,大有今夜就徹底病死的架勢。
廖望接到電話,火急火燎上樓,打算勸唐箏去醫院,她剛邁出電梯,意外碰見了站在走廊外頭的黎簌。
黎簌握著房卡,將門推開一道細小的縫隙,卻隻是靜靜立著沒有進去。她聽著穿透力極強的咳嗽聲,本該坐視不管。
最後,卻喊停了迎麵走來的廖望。
“這樣咳下去,恐怕還沒開始拍第一場戲,就得請病假離開千鳥群島,帶些藥來很難嗎?”
黎簌性子冷沉,從不主動關心人。
話剛說出口,她便開始後悔。
廖望沒想到黎簌會主動問起對家病況,她被氣場鎮住,還以為黎簌是嫌棄太吵,“唐老師前段時間已經好轉,沒想到剛來這裡就開始複發,想必是在船上喝了冷風的緣故。”
說罷,廖望略感歉意地鞠了躬,急匆匆地往唐箏房間走去。出乎意料的是,唐箏執意呆在酒店,怎麼都不肯走。
意識昏沉間,口中喃著黎簌的名字。
廖望急得想扛起人往醫院跑。
夜深時分,黎簌還未入睡,獨自在落地窗前看夜景,桌子上的便捷式小音響正輾轉放著舒緩的鋼琴曲。
分神恍惚間,她聽到隱忍的咳嗽聲愈來愈近,沒等走過去打開房門細看,咳嗽聲又漸漸急促又變小,像吹皺的湖麵被撫平,而後寧息,再無痕跡。
此後漫長的夜裡,樓層恢複了寂靜冷清,再無任何雜音。
黎簌向來淺眠,她早早起身洗漱,打開房門要下樓時,卻意外看到抱膝蹲坐在門口旁側熟睡的唐箏。
原來昨夜不是錯覺,唐箏真的來到了房間門口,或許猶豫了很久,也沒能鼓足勇氣敲響房門,靠牆坐著睡了一宿。
瞥見睡袍下若隱若現的清瘦脊背,黎簌琢磨著唐箏是否像那日所說那樣,真的怕黑。
黎簌注視著那被壓得血液不暢,已經變黑的手臂,顧忌到走廊角落的二十四小時攝像頭。
她繞開唐箏打算徑直下樓,到了電梯口卻又折返,最終沒有冷漠旁觀。
“唐箏。”
正在睡夢中的唐箏驟然驚醒,她迷糊仰頭,看清近在咫尺的黎簌後,扶著牆慌張站起。
奈何一夜蹲坐使得血液回流衝腦,她重心不穩,眼疾手快勾住了某個東西,才勉強穩住身形,成功避免栽入黎簌懷抱。
沒等唐箏鬆口氣,看見隔著衣料勾在黎簌胸衣吊帶的手,她被燙到似地後退,清瘦麵龐霎時浸染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