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說著,忽然,瞧見不遠處有人群在聚集圍觀。
對視一眼,走近一看,竟是一對夫妻抱著一個暈厥的小女孩,跪在街道上呼喊著,無助地向路人百姓求助。
那小女孩身軀痙攣,麵色紅的嚇人。
司巧驀地認出了那一家三口:“宛芍,剛剛去府衙前的災民裡,我記得就有他們三個。”
此刻,那對夫妻焦急不已,幾乎是嘶喊般的詢問圍觀的人:“最近的醫館在哪裡?我們的囡囡、囡囡……哪裡有郎中?!”
有熟悉周遭的百姓為兩夫妻指了一個方向,“沿著這條街走,到第三個岔路口往東去,再過一個橋就能看到了,叫‘安神堂’。”
“謝謝!謝謝!”夫妻倆千恩萬謝,邊鞠躬邊抱著小女孩起來,快步就往那邊走。
圍觀百姓們卻一時還沒有散去,反倒衝著夫妻倆急匆匆的背影竊竊私語:“瞧這一家不像咱們杭城人,是從南麵發洪水那邊過來的吧。”
“估計是,看他們這樣也拿不出什麼錢,隻怕安神堂的郎中不一定肯治。”
“醫者仁心,應當不至於為了錢見死不救吧……”
耳邊聽著這些話,宛芍輕輕握住司巧的手腕,“司巧,我們跟著去看……”
“宛芍,我們跟上去好不好……”司巧竟也在同時開口。
兩個人的聲音就這麼疊在了一起。
不禁都一怔,又一個對視,不禁會心一笑。
“走吧。”宛芍說。
司巧也不扇扇子了,趕忙同宛芍一起跑著去追那對夫妻。
其實那小女孩得的是什麼病,宛芍見多識廣,一眼就已看出來了。
是中暑。
雖說不是什麼難治之症,但那小女孩的中暑程度很深,已經出現了痙攣抽.搐的症狀,的確要快些送醫。
且那小女孩一家從災區趕路過來,麵黃肌肉,十分勞累,身體也嚴重缺乏營養,這種情況下一個小小的中暑搞不好都能要了她的命。
大約不到一刻鐘後,那對夫妻就找到了安神堂。
他們抱著女兒進去,焦急地衝到櫃台,請求郎中治療。
宛芍和司巧也進入安神堂,在大廳裡找了個角落,靜靜看著。
安神堂的郎中在看出小女孩是中暑後,趕緊招來學徒,讓把小女孩安置下大堂靠北側的窗戶下。那裡陰涼通風,能夠為小女孩降溫。
接著學徒用浸了冷水的毛巾,敷在小女孩額頭上,又端來一碗融化了鹽巴的水,扶著小女孩的後頸,讓她喝下。
小女孩似乎緩過來一些,抽搐的症狀漸漸止住,隻是仍舊麵色潮紅得厲害。她娘摸了一下她的額頭,溫度極燙,令人揪心。
小女孩她爹連連向郎中和學徒作揖道謝,隻是眉梢仍舊帶著化不去的愁容。
他的女兒身子骨一向弱,這次家鄉遭了洪災,他們沒吃的了,錢也花的差不多了,每日喝水都是不乾淨的河水、溪流,他們還顛簸著走了好多天的路,才來杭城。
本就差的生活條件,加上這段時日的疲憊和絕望,甚至來到杭城的水土不服,讓女兒在高溫下身體崩潰,變成了這樣。
她爹知道,隻是一碗鹽水定是治不了本,這次解了暑,若還有下次,他女兒的身子還禁得住嗎?
幾乎印證他心裡的猜測,郎中在這時帶著幾許沉重說道:“令愛這次解暑後,需調養一番,不然……以她現在的體質,很容易感染熱傷風或是腸胃病。”
小女孩的爹一怔,連忙道:“那請您寫個方子!”
“開方子倒是沒問題,隻是您二位……”郎中早也看出來夫妻兩個是災民,定是囊中羞澀,隻是他說到這裡卻沒再說了,歎了口氣,提筆寫起藥方。
小女孩的爹娘也因為錢的問題,此刻不禁更加愁苦,又窘迫地對視一眼。
她爹一咬牙,將身上所有的銅板都摸出來,紅著眼睛道:“咱們就囡囡一個孩子,就是拿出最後一點身家,也得給她治……”
“孩子她爹……”小女孩的娘流下眼淚,她趕緊抬手抹掉淚水,倔強地眨眨眼,試圖把眼淚全憋回去。
小女孩的爹把銅板遞向郎中,艱難道:“這是我們全部的錢……”
“這……”郎中已經寫完了藥方,他猶豫了一下,沒有接小女孩爹的錢,歎口氣對他說,“這張藥方,我是儘量挑些便宜有效的藥寫的。你看,這幾味藥,”郎中指著藥方上寫在前排的藥,“這些我就全送給你們,就當結個善緣,畢竟醫者仁心。但……這最後一味藥……”
郎中的手指滑至寫在最下一排的藥材旁,“這味藥對令愛的病情和體質而言,不能缺的,我找不出能替代它的。可這味藥偏偏不便宜。”
“我……這我知道……可是……”小女孩的爹痛苦地擠出一個個字,近乎乞求,“可我們確實沒有錢了,能不能先賒賬……”他又道:“我們是南邊受了洪災的村民!等刺史大人和朝廷賑災,幫我們重建家園,我們就有錢了,到時候再還您。求求您了!救救囡囡吧!我們就這一個女兒啊!”
“唉,這、這味藥材真的……小夥子,我畢竟也得養活一家老小,和這整個醫館裡的幫工啊!”郎中也麵色發愁。
小女孩的爹身體發抖,轉頭看一眼已經漸漸平靜的女兒,纖細瘦削的身體躺在那裡,仿佛一團輕飄飄的棉花,隨時都會散掉一樣。他怎麼忍心不給她吃最合適的藥調養?
可他們沒錢了……
這七尺漢子眼眶紅腫,不禁企求似的拿起藥方,盯著那最後一味藥材,不斷念著:“九節菖蒲,九節菖蒲……就差這一味九節菖蒲……”
九節菖蒲?司巧倒吸一口氣。
宛芍也一怔,下意識扭頭看司巧。
司巧的真身,就是九節菖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