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走出春山灣路口的大槐樹,往右是鹽堿地,荒茫戈壁。往左是沃野千裡,牧草蔥綠又密集,牛羊如同在草浪裡浮水,而一座座尖頂的蒙古包要越過起伏的草場,往裡走才能瞧見。
趕著馬騾子的虎妮一揮鞭,大軲轆車往右緩慢前行,天麻麻亮,她眺望著草原,她說:“這草場呱呱好。”
“哪裡好?”薑青禾靠在徐禎身上,懷裡擁著蔓蔓,困得眯著眼還不忘捧哏。
“草厚牛羊吃得又肥又壯,擠出來的奶嘩啦啦的流,尤其扒開厚草甸子,一踩一小水泡子,保準邊上就有糞堆,還不好啊,保你撿個夠。”
“還有剜青嘞,你拿刀去割,一割一籮筐,一割一個不吱聲呐,都是好料,喂兔子呱呱長膘。”
蔓蔓揉著眼睛,縮在薑青禾懷裡小聲說:“姨姨吃了癩呱子?咋說話呱呱聲呢。”
薑青禾憋住了沒笑,徐禎笑出了聲,癩蛤蟆在這被叫癩呱子,稻田那邊就賊多,呱呱直叫。
蔓蔓上次跟著去拔過一次稗子,邊上有個伯伯抓了隻癩呱子給她玩,她也不怕,一戳癩呱子肚子它就叫。
“我戳姨姨肚子,她會不會叫呱呱,”蔓蔓又問,徐禎就跟她解釋,“呱呱好就是特彆好。”
小娃似懂非懂地點頭,爬下大軲轆車後,她想了想衝虎妮說:“姨,你拉的車呱呱好。”
虎妮叉腰仰起頭,半點不害臊,“那可不,俺穩著哩,一點不抖。”
“呱呱好。”蔓蔓給她捧場。
後麵薑青禾沉默地拍拍被顛得生疼的屁股,過山車都沒她能顛。
這時候才睡醒的小草爬起來,虎妮兩手夾住她咯吱窩,把娃抱下來。
蔓蔓站在草原上,蓬蓬勃勃的苜蓿躥到她小腿,她摸著草芽,對小草說:“姐姐,你來摸摸。”
小草歡喜地蹦了下,她難得有這麼外露的情緒,她也學著蔓蔓的樣子摸草苗,蔓蔓挨著她說:“我娘說,每株草有名字,小草姐姐也有名字。”
“才不是雜草。”
小草牽著她的手點點頭,她也覺得,自己才不是爹口中說的,就不該長出來的雜草。
蔓蔓拉著她在草上跑,籲籲喘氣中她喊,“小草姐姐呱呱好。”
小草臉騰得紅起來,風吹過草浪,吹過她紅撲撲的臉蛋,也帶走了她說的,“蔓蔓呱呱好。”
然而興奮不過片刻,蔓蔓說:“完蛋了。”
她想夾緊屁股,不過又要抽出陷在小水泡子裡的鞋子,她蹲下來,靜靜看著沾滿泥水的紅布鞋子,另一隻鞋前混了點泥。
蔓蔓用手拖著下巴,又看了眼隻有比她腦袋大點的水泡子,最後她把另外隻腳也伸進去。
反正都得挨一頓掃帚。
她就在水泡子蹦了起來,一開始她還點慌,隻是小腳踏著泥水,東張西望,怕她娘從草裡伸出手,一把拍在她屁股上。
可是踩水坑真的很好玩,她也控製不住自己呀。
新鞋已經臟了呀,反正都得洗,那就玩唄。
她哈哈笑著,開始越蹦越高,泥點子往四處飛濺,草葉上沾滿了,蔓蔓還喊:“小草姐姐,你來一起玩,呱呱好玩。”
小草擺著手,她不玩。她想要是苗苗姨姨要揍蔓蔓,她能拉得住嗎。
拉住薑青禾的不是小草,也不是徐禎,而是虎妮,她說:“俺早就想說了,做啥拘著娃。”
“你養娃養的太草細了,醋蟲子棒出子不讓玩,摸草又怕娃給割了,水泡子也不讓娃踩。”
虎妮指指春山灣,“俺們山窪子裡的娃,哪個沒在地上爬過,秋裡上山都哄著伴去,一個個長得多莽。衣裳鞋挏臟了沒嘛事,洗洗再穿。”
她嘀咕,“俺才鬨心嘞,你瞅俺娃都不敢玩。”
薑青禾在帶娃上還保有現代的思維,覺得啥都會出現危險,踩水泡子會生病,玩土太埋汰,上山有危險,撿麥粒子會紮到。
她站在那裡也沒說啥,徐禎牽她的手,“本來上學也是去玩,到這老給她關在家裡。”
“反正衣服鞋子我保準給她刷的乾乾淨淨。”
薑青禾反思過後,她說:“玩吧,帶了衣服鞋子的。”
徐禎趁虎妮往兩個娃那邊,親了她一口,他喊:“苗苗。”
然後就不說話,看著娃蹦噠,薑青禾也抱臂看著,誰小時候沒穿過雨鞋,經過路邊積水的窪子,踩上過幾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