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蘭不認識字,但她知道青禾,青禾在這地也有青稞的意思。她隨口來了段,“青禾開花麻沙沙,葡萄結籽一串拉。”
“好名字,”都蘭很喜歡這個名字,青稞在草原牧民的生活中不可或缺,吃青稞飯,燒青稞酒,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青稞,人人都離不開。
薑青禾大方地接受了她的誇讚,“你的也很好。”
兩個人坐在火撐子旁笑,虎妮插了句,“不如俺的好。”
她名字都帶虎哩,還能不好。
說笑間,鍋裡的水滾了,虎妮抓起把灰撲撲的蕎麵散到水裡,另一隻手用擀麵杖在鍋裡攪,這得用力才不結團。
都蘭穩住鍋撐子,她喊:“虎妮,你勁收著點。”
都快把她的鐵鑄鍋給搗碎了,都蘭平時都舍不得拿這鍋燒飯,要是蹭破點鐵皮心疼得直抽抽。
虎妮訕笑著收住手,不敢再使勁,怕真要賠人家一個鍋。
薑青禾接過慢慢又有規律地攪動,確保一點乾麵結都沒有,她手勁比起之前算是大了點,可攪這還是有點費勁。
攪團就是要攪,不舍得出力氣,攪出來的是鬆麵糊,攪團要又光又勁道又有黏勁,吃起來才正宗。
攪完還得看稠稀,太稠得加水,太稀得再摻點。看有沒有攪好拿根筷子試試,沾一點麵糊,拉起慢慢流不斷線就成。
中火慢熬,鍋裡的攪團咕嘟嘟響,攪到半透明一點疙瘩都沒有就能出鍋了。
虎妮說:“攪團就得吃蕎麵的,苞穀、冬麥、洋芋也好,俺就愛吃蕎麵的。”
她給每口碗都盛了一滿滿的攪團,倒上醋汁,醋汁好,攪團才會香,把醋汁一點點攪進去才會入味。
蔓蔓攪不起來這碗,太滿了。她試了試,憋紅了臉,結果差點把碗給掀翻,徐禎接過給她順邊一點點攪勻。
薑青禾跟徐禎咬耳朵,說悄悄話,“等會兒你多吃點。”
倒不是為了占便宜,而是攪團這玩意在粗糧製品中,味道算不錯的,滑溜,拌好料汁後酸辣入味。
但是它在農家人眼裡隻能算小吃,算不得正經吃食,農忙誰要是做攪團吃,都得發一通脾氣。
因為水分大,麵隻擱一點就攪出一大鍋,看著滿騰騰一大碗,吃兩碗覺得特頂飽。其實走一段路就消了,所以又有“哄上坡”的趣話,撒泡尿就沒了,壓根不抗餓。
“以後我們做,拌點豆芽菜,再澆點油潑辣子,”徐禎夾起長長一條不斷的攪團,吃到嘴裡又黏又粘。
都蘭嘗了下,她說:“來點洋芋絲更好吃。”
薑青禾覺得,還是等玉米熟成,攪一碗玉米攪團,再配一碗茄辣西,那才是美哩。不過茄子、洋柿子和紅蔥還有得等,還沒下種,一點影都見不著。
蔓蔓肚子裡還是飽的,她吃不下攪團,剩下的徐禎不嫌棄全給吃了,就鬨著要出去看大嘎嘎嘎,也就是麻花鴨。
都蘭想了想說:“琪琪格,你去。”
琪琪格沒吱聲,慢吞吞出去看著。
吃完後虎妮要洗碗,都蘭攔住了,她心疼自己的碗。
薑青禾就在蒙古包內轉轉,她拿起一個奶桶對都蘭說:“這桶都裂了,叫我男人給你修吧。”
都蘭看向那隻桶,有點赧然,原本平西草原有木匠的,隻不過後來轉場了就再沒有見到。
她的桶壞了都是自己胡亂塞點木片,後麵水一泡,桶又爛了,也隻能看著它爛。
“你男人是木匠?”
“對啊,”薑青禾想了想問,“草場上還有人家要修桶的沒,做桶也成,我們想換點達布斯。”
換鹽可不是正經交易,薑青禾用蒙語替代,她更想說青鹽,但是青鹽叫希克力柯克達布遜,實在是太長又拗口。
木匠在哪個來說都很吃香,但春山灣有老木匠,就顯得徐禎這個年輕的木匠不牢靠,小件請他修修就算了,大件的立櫃、大軲轆車等都少有人找他。
“換達布斯?”都蘭說得明顯就流利很多,她想了想說:“太多要做桶的了,夏季羊出奶多,桶爛得快。”
“你等額去問問。”
都蘭掀了氈布簾子就跑遠了,然後過了很久,徐禎跟薑青禾又割了好幾捆草。
她才甩著兩隻麻花辮跑回來,臉蛋叫日頭曬得紅撲撲的,她喘著氣跟薑青禾說:“達布斯隻能換一點,你們明天來修桶的話,可以換白食。”
她用方言說:“酥油、羊奶、牛奶、奶疙瘩都可以,達布斯不多,部落控著。”
薑青禾笑的眼睛彎起來,她說:“等回去拿了工具,明天就過來。”
草原的鮮奶,呱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