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田種瓜,並非天書奇談。
薑青禾聽過硒砂瓜的名號,卻從來沒有吃過。在後世也因為種下去的瓜會急劇消耗土壤的肥力,導致土壤退化而漸漸被禁種。
但在這裡,卻仍舊是稀罕物。
自從旱地鋪砂保墒的方法出來後,沙地裡鋪上石片砂,細綿砂,澆水下雨後土壤的水分不會被曬乾。
所以大夥就在沙地裡種莊稼、種瓜。
而這片旱砂地白天能熱得人一魂出竅,二魂升天,像在火堆裡翻麵烤。
虎妮踩著日頭到山半腰的點到的,砂田裡的熱氣直撲人臉上,蔓蔓跳腳,她喊,“燙,腳要焦了。”
虎妮一把抄起她放在板車上,而薑青禾環顧著這片砂田。沾著黃灰的綠皮西瓜窩在一塊塊大小不一的石頭上,甚至都見不到下頭的土壤。
偏偏西瓜長得又圓又長,也沒見縮水太多,屬實罕見。
“虎妮,來看瓜呐,”曬得黑瘦的瓜把式從旁邊窄小的窩棚裡出來,帶著頂草帽,穿著看不出顏色的纏腰子。
虎妮喊道:“對咧三舅,帶俺姐和孩子上恁這打秋風來哩。”
她讓小草喊:“三舅爺”,小草細聲細氣的喊了句。
虎妮半點不客氣,“恁給俺們弄的哈蟆眼嘗嘗唄。”
又衝薑青禾說:“這是俺親三舅,可著吃。”
三舅又笑又惱,“你這憨丫頭。”
他從砂田裡的乾瓜秧圈裡,挑出個褐黑皮的西瓜。
虎妮瞅到說:“俺舅這回出血本了。”
尋常點的瓜底下就墊幾塊石頭,那些一看就水靈,能賣上好價錢的瓜,都得做幾個乾瓜秧圈給圍起來,不叫風給吹跑了。
三舅抱著個大瓜回來,本來想一拳砸開的,想想還是摸了把刀出來,擦了下幾刀切開。
壞瓤、中間糠心都沒有,西瓜皮薄個頭大,果肉紅彤彤的,脆生生的,熟透的瓜才是沙瓤。
三叔切了兩大塊遞給蔓蔓和小草,他憨憨笑著,“娃吃,保甜。”
薑青禾都有點忘記,在酷夏吹著涼風,炫半個冰西瓜是什麼感受了。
這裡也是酷夏,但沒有涼風,穿田而過的風都帶著熱氣,連西瓜也是溫的。
蔓蔓埋頭啃了一大口,甜脆的果肉進了嘴,汁水充盈在舌尖,她嘴唇旁邊還沾著籽粒,好奇問道:“哪裡有哈蟆,是吃了要說呱呱話嗎?”
三舅大笑,“諾,在這哩。”
他指指瓜瓤上的籽粒,紅褐色,兩邊都還有個小黑點,可不就像哈蟆那雙眼,叫癩呱子眼就不好聽,鎮裡人嫌俗。
就把這瓜叫哈蟆眼,彆聽名字難聽了些,可這是瓜裡最甜,最脆的,沙瓤抿著也不遜色。
還有白瓤的瓜,叫雪裡紅,也是照裡頭的籽取名,籽是紅色的,長在白瓤上可不就雪中一點紅。
三舅講起這些頭頭是道,“俺還吃過鎮裡的黑將軍,那皮是花白的,籽特黑,也甜得緊,就是太沙了。”
“也有那黑皮的,名卻叫白娘子。咋的,那籽是白的,可惜俺這地裡種不出來,都外來的瓜種,挑地得很。”
伺候這點瓜可磨人了,得日夜守在瓜田裡,夜裡困得沒法子就熬一砂壺罐罐茶,炕幾片饃饃吃。
蠓子咬得人睡不成覺,還能聽見野狼溝那群綠眼狼的嚎叫聲。而且這地白天熱得脫一層皮,夜裡卻要燒牛羊糞取暖。
但三舅黝黑乾巴的臉上都是笑,“等瓜販子來把瓜收了,俺就回去伺候莊稼。”
莊稼漢閒不住的,都是丟下耙兒撈掃把的性子。
蔓蔓吃得滿嘴都是西瓜汁,她含糊不清地說:“買,娘買一個。”
“給爹吃。”
徐禎去給石木匠打下手了,天不亮出門,摸黑才回來。
三舅聽了連忙擺手,“娃要吃,拿幾個,彆外道了。”
虎妮幫腔,“沾著親哩,拿幾個走唄,彆跟俺三舅客氣,他可是瓜大戶。”
說完挨了三舅一掌,真憨嘞。
蔓蔓嘻嘻笑,小草就縮脖子,她還是很害怕彆人動手。
虎妮給三舅留了兩塊磚茶,讓他少熬點罐罐茶,人又黑了,三舅白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