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叔急急高聲道,“小岑住手!”
岑珠耳邊嗡鳴,什麼話都聽不進去,泡過水而變得柔軟的指甲因為激烈的動作向外翻,如長針刺進一般疼,甚至冒起了血絲,岑珠卻渾然不覺,死死扣著一塊石頭。
他儘力把這石頭砸去,卻在拋出的最後一瞬間被金叔扯住了身子,石頭最終落在張招妹腳邊,嚇得張招妹又哭又叫,驚恐地朝外爬。
岑珠被人死死抱住了身子,雙臂被禁錮著動彈不得,他拚命掙紮,“放開我!”
“放開!!!”
金叔急得要哭,“誒呦小岑,你這是要做什麼!”
“快!”他扭頭朝一旁的人道,“快去叫簫瀾!”
張招妹腿軟得站不住身子,“瘋子!”
“他是個瘋子!”
金叔和彆人抱得死緊,岑珠掙脫不得,黑眸死死地盯著張招妹,恨不得把他咬下塊肉來。
*
這邊的混亂簫瀾一概不知,她剛從山裡下來,正在新房子邊,忽而跑來一個男人,急赤白臉,氣喘籲籲道,“簫娘子快去河邊吧!你家夫郎同人打起來了!”
岑珠同人打起來了?
簫瀾眉眼一凜,起身趕去,不多時便到了河邊,遠遠的就看見那頭看熱鬨的一大群人。金叔眼尖地瞧見了她,高聲道,“簫瀾!這兒!”
簫瀾轉向了她的方向,一眼便看見被兩個人死死困住的岑珠。
也不知為何打架,他滿身狼狽,身上的衣服濕了大半,頭發淩亂,咬著牙拚命掙紮,卻被彆人死死束縛住,眼神凶得很,像隻被困在籠子裡無力嘶吼的狼崽子。
本還在掙紮的岑珠在聽到簫瀾名字的時候瞬間把頭扭了過去,等眼神一觸及到簫瀾的身影,所有的委屈都忍不住傾瀉而出,眼眸“刷”地一下紅了。
等簫瀾喚他一句“簫岑”,他便忍不住哭了。
他朝簫瀾撲去,抱著簫瀾的脖子,腦袋死死埋在脖頸間,放聲哭起來。
這回就不是雷聲大雨點小這麼簡單了,幾乎是雷暴雨。淚水一股一股地湧出來,把簫瀾脖頸打得一片濕熱,哭聲委屈十足,像是從罐子底下咕嘟咕嘟冒出來的苦水,把人哭得心都酸了。
簫瀾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後背,臉色微冷,看向金叔道,“金叔,發生了何事?”
金叔又急又無奈,“方才沒注意,小岑不知怎麼地和劉家夫郎吵起來了!”
簫瀾朝一身狼狽的張招妹看去,張招妹被她冰涼的眼神一看,雙腿打顫,“你、你家夫郎突然打我!”
簫瀾動作輕柔地拍著岑珠的背,麵上卻是極度不符合動作的冷漠,“你做了什麼。”
張招妹心虛,顫聲道,“能、能做什麼!”
“不過是說了幾句話!”
簫瀾眉眼微沉,“說了什麼。”
張招妹沉默不語,眼神閃躲,明顯底氣不足,簫瀾聲音冷得像是在跟死人說話,頭一回生了氣,“我問你說了什麼!”
張招妹被她突然拔高的聲音嚇得渾身一顫,“我……”
“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簫瀾冷笑一聲,“需要我幫你回憶一下?”
女子皮膚冷白,烏眉斜飛入鬢,眼眸烏黑,似黒沉潮水翻湧,泛著冰涼危險的氣息。
張招妹聽她反問的那一句話,生出一個錯覺,她、她當真會殺了自己。
他渾身打顫,控製不住歪倒下去,嗓音因為巨大的恐懼有些哆嗦,“說……說……惡毒……”
定然還不止這些,簫瀾沉沉看著他,等待接下來的回答。
張招妹吞咽了一下口水,“說……狐狸精……”
簫瀾的眼神越發冷了。
張招妹失了聲,在最後最關鍵的話中吐不出聲音。
在這關頭,他的妻主劉芳趕來了。劉芳剛才本就在幫著簫瀾建房子,聽聞自家夫郎和簫瀾夫郎打起來了,也跟著趕來,隻是跑得慢了些,現在才到。
張招妹一見到她便忍不住躲到了她身後,劉芳心中有氣,一巴掌打過去,“天殺的死男人你又做什麼好事!”
簫瀾開的工錢高,活又不累,偶爾還管飯,待遇是極好的,她好不容易找著活乾,沒幾天就要被他攪黃!
分明都是妻夫,待遇卻截然相反。張招妹被打了這狠狠一耳光,身疼心也疼,當即扯著嗓子哭嚎起來,聲音乾啞,活像烏鴉的嘶鳴聲。
金叔於心不忍,勸道,“算了算了。”
劉芳眼睛一抬就能看見還在埋頭哭的岑珠和一臉陰沉的簫瀾,怒火又起一陣,把張招妹扯著自己衣擺的手狠狠拽開。
簫瀾冷聲道,“還說了什麼。”
張招妹恍若未聞,隻扯著嗓子乾嚎,劉芳見簫瀾冰冷神色,又一把扯住他頭發,“簫娘子問你說了什麼!快說!”
張招妹再不能裝聾作啞,當真是哭了,“你這天殺的也不知護著自家夫郎!”
眼見他又要略過問題鬨起來,簫瀾周身氣息寒涼,“說!”
“……”張招妹卻是打起了自己的嘴巴,哭道,“是我嘴賤!”
“我隻說了一句沒爹娘!哪知他會這麼激動!”
“把衣服盆子石頭通通砸我身上來!”
“這是想要我的命啊!”
“……”簫瀾能明顯感覺到,在他這句話脫口的一瞬間,岑珠的身子顫了一下,本已經漸漸止住的淚又重新湧了出來。
她撫了撫他後腦的頭發,以做安慰。
看熱鬨的人多,此刻都不敢多言。唯獨張招妹仍在歇斯底裡地嘶吼,“你們都瞧瞧!”
“他這是想殺了我!”
“不過是一句話!”
“止我一個人說了嗎?!”
這番辯駁還真是理直氣壯,若在平常,眾人還真可能被偏移了重點,可今天簫瀾還在,且岑珠哭成那樣,他們倒是很清醒。
原本也跟張招妹一同說小話的男人察覺局勢不妙,悄悄跑了。張招妹四處看了看人,這才發現方才跟自己同仇敵愾的那些好兄弟沒一個待著,他一下子哭嚎得更厲害。
分明是他先挑起的錯,還倒打一耙,劉芳直麵著周圍人的指指點點,又是丟臉又是惱怒,一巴掌打在張招妹臉上,“臭嘴的男人!”
張招妹躲了一躲,沒躲過,嚎啕大哭,“爹啊……娘啊……”
周圍人很多,偏偏沒一個敢上前去勸解安慰。
張招妹鬨得厲害,簫瀾卻不心軟,她放開了岑珠,臉色像是雪頂山巔下的墨玉,冰涼陰沉,
她朝張招妹走去,居高臨下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張招妹心跳的節拍上前進的,直把他嚇得哭也不敢哭了,隻連連後退,驚恐萬分,又徒勞地抓著劉芳想躲在她後麵。
許是簫瀾周身的氣息看著太過可怖,劉芳也有些懼了,可到底是自家夫郎,她還是強忍道,“簫瀾,你看,今兒是我男人不對,我回去一定好好……”
喉中的話還沒說完,就在簫瀾宛若看死人一樣的眼神中漸漸消失,最終徒勞地張著嘴,沒再辯解半分。
簫瀾走到了張招妹跟前,站定。
張招妹隻覺得渾身血液都抽調到了心臟上,心臟負荷不住地“砰砰”直跳,聲音又沉又重,連耳膜都跟著鼓動起來,手腳僵硬冰涼,無法動彈。
簫瀾看著他,張招妹卻全然不敢與之對視,無力地癱軟在地上,怕得喉嚨裡連一個音節也發不出。
“……”簫瀾朝他微微一笑,緩緩蹲下身來,修長的手指中拿了一把精致短小的彎刀,刀鞘花紋精致繁複,還鑲嵌著各色小寶石,誇張絢麗,乍一眼看過去,與簫瀾冷淡的氣質極度不符合。
她沒拆開,隻拿在手中把玩了一圈,似笑非笑地看了張招妹一眼,歎道,“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