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白得發亮。
鼻尖是淡淡的消毒水。
謝初時睜開眼,就見自己一條腿綁著繃帶,高高懸在空中,細密的疼流向全身。
“病人醒了。”有人在旁邊道。
“快去通知家屬!”
窸窸窣窣的聲音後。
謝初時的姥姥很快進來,後麵跟著兩人。
她大步流星,麵上看著和平常無異,一開口嗓音卻有些發緊,“時時,現在感覺怎麼樣?”
謝初時很想開口,可現在身體打了麻藥,動動嘴都吃力。
隻好伸出兩指,衝幾人比了個“耶”。
姥姥捏捏他後頸,回頭看向其他人,“北子,你在這裡陪他,我去找趟醫生。”
高北平常五大三粗的,現在見自己兄弟這樣實在難受,忍不住發問:“姥姥,他這得在床上吊多久啊?”
“傷筋動骨一百天,看情況吧。”姥姥說完後瞥他一眼,“大男人彆哭喪著臉,他姥爺年輕時炸鬼子,什麼傷沒受過,不照樣挺過來了。”
高北自知情緒不對,忙調整回去,“知道了姥姥。”
姥姥拍拍他的肩,又看向同樣受了傷,從頭到尾卻一聲不吭的秦穆,“小穆,陪姥姥出去找醫生好麼?”
秦穆進來後隻盯著謝初時,聞言才收回視線,跟在人身後。
病床上的謝初時微怔,擔心姥姥是要責怪秦穆,掙紮著就要坐起來,被他姥姥不由分說給摁回去。
“你給我老實點,你姥姥是那麼不講理的人麼?”她中氣十足,又道:“北子,看著他,一會喊護士過來換藥。”
“是!”高北聲音洪亮,就差敬禮立正了。
兩人出去後,高北才湊謝初時身邊:
“我跟你說初時,你這次真是福大命大,多虧實驗樓那個新修的平台,要不然你現在根本醒不了。”
為了提升校園綠化,學校會在個彆窗戶底下修一個方形花壇,放些植被種子。
謝初時剛好摔進二樓的平台上,所以即便是被丟下去,韌帶拉傷,其他地方卻沒出大事。
想到當時,他也有些後怕。
謝初時沒想到自己真的會摔下去,但那個時候,事態也不是他能控製的。
“黃毛他們已經被學校開除了,他家裡還說會支付你醫藥和營養費,晚一點跟校領導來看你。”高北說。
謝初時鬆了口氣。
這樣也好,拔除這個後患,他和秦穆以後的日子就好過了。
病房門口。
秦穆陪老太太出去,本以為是為謝初時的事。
結果對方卻說,“護士,麻煩給這個小孩也上點藥。”
秦穆剛要拒絕。
“聽話。”老太太不容置喙,陪人走到醫護室。
紅色的藥酒塗在額上。
連著兩天被要求照顧身體,都和謝初時有關。
秦穆眼睛下垂,兩手放在腿上握緊,眉毛都沒動一下。
老太太一直在旁邊陪著,直到護士出去,才出聲問了秦穆幾句。
秦穆對人的反應極其敏感,也猜到謝初時姥姥即將跟他說什麼。
“小穆,這件事雖然和你沒關係,但時時也是為了幫你才受傷的。”
來了。
秦穆心臟微縮。
沒有一個家長願意孩子和他這樣的人走得近。
他已經想好,經過這一遭,他不會再放縱自己,無論謝初時做什麼,他都會離人遠遠的,再不靠近分毫。
他不是對方口中那個“很好很好的人”,隻要靠近,無論是誰都會跌入深淵。
“所以,姥姥想請你住過來,幫我照顧一下時時,畢竟你們倆一個學校,上下學什麼的也方便。”
“至於學費,我和院長商量過,之前你家裡人把你接走時,給福利院一大筆感謝款,就從那個裡麵支出。”
“你覺得可以麼?”姥姥認真看他。
秦穆一怔。
這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就像是判處死刑的犯人,不僅從刑場裡出來,還被帶離監獄,去往一個隻有溫暖的地方。
他看著麵前的老人,眼裡的情緒快要溢出來。
老太太還以為是自己強人所難,又道:“或者你先考慮一下?”
“我願意去。”秦穆說。
姥姥眉間帶笑,“那以後也跟著時時喊姥姥吧,過幾天我去你家裡拜訪一下,陪你收拾下東西。”
“不用,我自己回去。”秦穆立刻反駁。
這麼好的人,不能被任何臟東西沾到。
“可畢竟是你要住過來,就算和家裡關係不好,也得取得他們的同意。”姥姥道。
“他們會同意的。”秦穆頓了頓,堅持道:“我去跟他們說。”
老太太看他,想起秦穆的家庭,應該是不想被外人看見,便也不再堅持,“好吧,那我買些東西,你拿回家給他們。”
秦穆本意是不想讓人破費,最後還是在人堅定的目光裡點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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