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2.14首發於晉江文學城

京港，五月

黃昏時分，烏雲壓頭，白晝瞬間變成了黑夜，片刻功夫，狂風夾雜著豆大的雨珠傾盆而下。

雨珠夾帶冰雹，劈啪作響，像是要把練功房的玻璃打碎一般。

徐笙此刻的心情甚至比這糟糕的天氣還要陰鬱幾分。

她已經在這裡練了整個下午，大四下半學期，同學們實習或找工作，偌大的練功房裡隻有她一個人。

她穿著潔白修身的練功服，一遍又一遍地做著最難的跳躍動作，想把心中的煩悶寄托在這重複的體力消耗中。

已經不知道做了多少遍跳躍，當她的雙腿再也沒有力氣抬起的時候，終於無力地癱坐在地板上。

形體鏡裡麵倒映出徐笙的身影。

她一米七的身高，身材纖細，粉麵桃腮，此刻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髻也有些鬆亂了，鬢角閃著晶瑩的汗珠。微張的紅唇裡還留著過度體力消耗後的喘息。

剛一坐下，中午接到的那一通電話又開始在徐笙的腦海中浮現。

這也是導致她一整個下午都沒法心思平靜的罪魁禍首。

電話是她的父親徐召臣打來的，約她明天晚上跟家裡人一起吃飯，還特意叮囑讓她打扮得隆重一點。

徐笙猜到，應該是要跟她提跟季家聯姻的事了。

一年前，也是這樣的初夏，徐笙正跟同學們一起在階梯教室上課，突然門外出現了幾個穿著西裝、帶著墨鏡的陌生男人。

老師停下講課，走出去與他們交涉。

片刻後，老師重新進門，喊了徐笙的名字。

徐笙在同學們驚訝的眼光中走出了教室。

為首的男人很恭敬地表明了來意。

“徐小姐，您好，我們之前給你打過電話，你都沒有接，隻能到學校來找你，打擾了。”

“我們老板徐召臣有事請您過去一下。”男人朝身後示意，徐笙看到了操場旁邊聽著的黑色奔馳商務。

徐召臣？

徐笙並不認識這個人。

“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們。”徐笙禮貌地拒絕。

男人並沒有善罷甘休，“徐小姐，您的老家是臨川，父母是徐伯山和王素梅，對吧？”

徐笙本能地點了點頭。

“那您給父母打個電話核實一下就知道了，我們會一直在這裡等您，直到您同意見我的老板。”

校園裡人來人往的，大家不約而同地都朝他們這邊看。

徐笙半信半疑地給母親王素梅打了電話。

王素梅三言兩語告訴了她一個極為震驚的消息。

徐伯山，王素梅隻是徐笙的養父母，徐召臣才是徐笙的親生父親。

徐笙不知道是如何掛斷的電話，但是她了解自己那勤勞樸素的母親，她言語哽咽地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絕對不會騙自己。

就這樣，徐笙慢吞吞地走向那輛停在操場邊上的奔馳商務車。

看著徐笙走近，車門自動滑開，已經等了約半個小時的徐召臣彎腰下車。

他伸出右手，麵帶笑容，說道：“徐笙，你好，你的名字還是我取的呢。”

徐笙並沒有回握他，而是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位精英中年男人。

他穿了一身高級定製西裝，身材勻稱挺拔，隻是額頭和眼側的紋路難掩歲月的痕跡。

直到這一刻，徐笙才真正明白了剛王素梅說的那句，“你見到你父親就會明白一切的。”

是的，她徹底明白了。

因為他們父女倆實在是太像了。

他們的眉眼處，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您好，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徐笙內心已經翻江倒海，但還是儘量保持著語言上的禮貌。

徐召臣訕訕地把手縮了回去，臉上始終掛著和藹的笑，“是有一些事情，你有時間嗎？方不方便一起吃個飯。”

徐笙：“現在是我的上課時間。”

“抱歉，到課堂上找你實在是無奈之舉，因為給你打過幾次電話，你都沒有接聽。”徐召臣滿含歉意，“我可以等你下課。”

其實徐笙心裡有數，現在是上午的第四節課，距離下課時間也就十分鐘左右了，與其現在回教室繼續接受同學們的注目禮，不如現在就去把事情解決好。

徐笙沒有選擇上徐召臣的車，而是自己走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家學生餐廳。

由於還不到下課時間，餐廳空無一人，徐召臣向徐笙解釋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並表達了現在要接徐笙回家的意圖。

徐笙當然不能接受。

自己長到20歲，忽然被告知，父母都不是自己親生的，而是被親生父母找到的收養人。更可笑的是，她從一個上學都需要人資助的貧困生，變成了豪門大小姐。

而且，徐笙對於徐召臣約自己見麵的方式十分反感。

他可以通過她的父母告訴他，也可以讓老師同學傳話，但是，他偏偏選擇了在大庭廣眾之下，最讓她難堪的方式。

見過徐召臣之後，徐笙回到了臨川，跟父母親——確切地說是養父母——確認了這件事情。

養父徐伯山已經六十多歲，因為常年的勞作，身體十分不好，他顫顫巍巍地從櫃子最底層拿出來一張泛黃的協議。

那是一份並不正規的撫養協議，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徐召臣的名字。

徐伯山戴上眼鏡，一五一十地跟徐笙解釋當年發生的事情。

“孩子，其實，我和你媽隻是你親生父親的遠方親戚，當時你隻有兩歲，你爸要娶你繼母，怕那個女人容不下你，就想了這個辦法，把你送到了我們家。”

“我們兩口子一直不育，能撫養你這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我們當然高興啊。你看，我們當時簽的協議，也隻是讓我們替他撫養你幾年，等你家裡情況好轉，就把你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