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院長不要的、破舊碎裂又小的手機屏幕裡,他俊美的容顏好看得像一幅畫。
他微微晃神,頭一回在手機裡看到了幸福的具體模樣。
“茶茶對嗎?你拍照真好,以後做個攝影師吧,把所有好的東西都拍下來。”
男人隨便一句話,讓她心頭一顫,“那我要是當攝影師,我第一個就給你拍,行嗎?”
“行。”他笑。
夏日的灼熱,擋不住此刻的溫柔。
即便這是個陌生人,即便兩人相處不到幾個小時,但微風、陽光、蟬鳴,都在訴說著她的心動。
就像是平靜生活裡擲下來的一枚石子,劃破她黑暗且毫無波瀾的水麵,濺起的漣漪都是她的陷入的證據。
中午,陳書譯在學校用餐。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學校食堂。
狹窄的食堂裡站著兩排西裝革履的男人,給周圍增添不少嚴肅的氣氛。
她有些害怕,往陳書譯的身後縮了縮。
陳書譯則是笑笑地說:“彆怕。”
緊跟著,那些穿著西裝革履的男人一口一個‘副主席’的喊他。她才明白,眼前這個溫柔謙和且他是高高在上的基金協會副主席,是那個全球TOP級彆的跨國公司的繼承人。
那頓飯,她吃得戰戰兢兢,但男人卻大方的端來了飯菜坐到她身邊,還把雞腿夾到她的碗裡,“多吃點。”
她睨他,他也正看她。
心跳陡然加速,低下頭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飯。
那模樣,就像是一隻瘋狂往嘴裡塞食物的小倉鼠,可愛極了。
陳書譯忍不住低低笑了出來。
期間,他不斷跟旁邊的人交流,大致意思就是要多投入些基金到這個學校,尤其是將錢落實到位,確保每個孩子都能收到錢,餐廳的飲食方麵也要派人跟進,至少確保這些孩子在成長過程中的營養不能丟失。
聞顏就坐在他身邊,聽著他的話,心裡暖暖的。
這些年也有社會上的愛心人士和各個組織的人來看過他們,但基本也就走個過場,給錢、給東西,分到他們手裡就不剩什麼了。像陳書譯這樣,每件小事都在認真的確認、實施的,少之又少。
吃過飯後,陳書譯還讓聞顏帶著他去操場逛逛。
狹小的操場上,聞顏跟在他身邊,不再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而是小心翼翼的低著頭。
“你因為我的身份才不敢開口說話嗎?”他低頭看著少女,見她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撲扇了一下,說道,“我這麼讓你害怕?”
“哥哥人很好的,我不害怕。”她抬起頭,揚起一抹笑容,“我隻是在想,剛才我們在教室、在天台,你都很開心,但是到食堂吃飯的時候,你不開心。”
準確的來說,是在談論到那些工作上的事時,他雖遊刃有餘,卻不像在跟她聊起那些瑣碎的小事時那般幸福。
幸福是可以拍下來的。
他不幸福。
灼熱的微風吹起她長長的頭發,不經意間卷入他的襯衫。
少女的聲音如灼熱微風中的一抹清涼,瓦解了他建築起來的高牆。
他頭一回體會到被人直擊心靈的錯愕感。
扭頭望去,小姑娘清澈乾淨的眼眸猶如碧綠的泉水,一望見底,明亮得讓人動容。
高牆崩塌,剩下的便是那些柔軟的溫柔。
他仰頭看著碧藍天空上飛躍而過的飛機。
想做的事,做不到。
不想做的事,卻猶如潮水朝著他湧來。
而他不能拒絕。
因為他是家中長子,注定背負著承擔家族使命的任務與責任。
少女順著他的眼眸,望向了那個飛往遠處的飛機:“哥哥是想做飛行員嗎?”
他詫異的低頭望去,撞入少女那明媚的眼神中。
而他的反應,讓少女露出甜甜的笑,“你真的想做啊?那你一定要做!因為肯定會成功!”
陳書譯唇角上揚,忍不住伸出手撫摸著她的頭頂,“借你結言,若我有一天真的能夠實現,那麼做為交換,坐上我飛機的第一人,一定是你。”
微風吹拂,將他的襯衫領口吹開,露出性感的喉結,心仿佛漏了一拍。
他說的交換,是說她當上攝影師後,她第一個為他拍照。
而他,會帶著她衝上雲霄,去看看這廣袤的世界,看看這個讓他們都活著、產生幸福和溫暖的世界。
她點頭,“我等你。”
夏日的微風變成了一場颶風,少女跟男人的身影在那場颶風中逐漸變得模糊。
她甚至已經有些記不清在那個午後,他們還發生了什麼,猶如陷入一場無儘的夢魘裡,世界被黑暗籠罩,被那些刺耳的聲音包圍,看不清來時的路,更看不清未來的路,隻能在那條毫無光明的道路裡摸索前行。
隱隱約約間,她仿佛聽到開門的聲音,努力的睜眼望去,也隻能看見陳書譯那模糊的身影。
是他來了嗎?
是他來宿舍看她了嗎?還是說他已經成功的成為一名飛行員了,要帶著她衝上雲霄?
陳書譯走入聞顏的房間,聽著她不斷的呢喃和冒著冷汗的額頭,扭頭看著身後的管家,“她怎麼了?”
“不知道啊,回來就這樣了,哦,對了,陳董,您要拿小姐的東西去隔壁。”
陳書譯微微頷首,示意他先出去。
管家不敢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房間裡安靜下來,隻有聞顏的哼聲傳來。
他走到她身邊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滾燙得很。
也就這前後兩個小時的功夫,竟然發燒了?
而且發燒了,聞家也沒人管?
“你可不可以在乎我一點?”聞顏突然開口,聲音脆弱得像是快凋零的花,右手抓著他的西裝袖口,呢喃道:“求求你,在乎我一點,隻要一點就好。”
夢魘纏繞著她,讓她回到那個曾經暗無天日的環境裡。
無人在乎她,無人管她的死活,她就在夾縫中不斷的汲取那一點點的陽光,渴求得到多一些的養分。
但事實就是,從小到大,沒人要她。
母親不要她,父親也不要她,同學欺負她,老師也羞辱她。
隻有那個人。
隻有那個人對她伸出援手,跟她說,他們做了交易,所以她要努力,努力的往前走,努力的堅持做自己想做的事。
眼淚不自覺的從眼尾慢慢落下,聲音軟得一塌糊塗,“沒人在乎我,你可不可以多在乎我一點。”
陳書譯慢慢的伸出手,將她抓著他袖口的推開。
他起身離開,走到門口時,聽到她低聲說:“求求你,求求你告訴我,你還在乎我,求求你彆讓我覺得,我是個不被任何人需要的人,我是一個隨時隨地都可以丟棄的物品,求求你,哪怕是騙我也好。”
他的身子晃了晃,卻始終沒有說出那句話,邁開步子離開。
整個房間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這個世界現實又冷清,唯獨她掙紮在自己的夢裡,不斷與黑暗做鬥爭。
‘求求你’這三個字,就像是她的救命稻草,仿佛隻要低聲求饒,就可以得到寬恕。
於是她說了很多遍、不斷的說、不斷的念。
但念著念著,那個男人始終沒有回頭看她,任由她在黑暗中不斷的摸索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遠,眼前的黑暗慢慢化開,她睜開雙眼,滿頭冷汗的望著窗外的景色,隻見天已經黑了,身邊傳來醫生的聲音,“你太疲勞了,又是生理期,要多注意身體。”
她恍惚的回過神來,看著醫生的側臉,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做夢了。
夢見回到了以前,夢見跟陳書譯認識的畫麵。
但,也僅僅是夢,她不會再回到過去了,也不會有人再像陳書譯那樣給她送上任何的溫暖與開心。
人生這段旅途,終究也隻有她一個人往前走。
放在旁邊的手機亮起,她拿起手機一看,是陌生短信,但是通過語氣,她能猜出是許亦瀾。
【你跟陳書譯在一起了?你們合著夥把清韻氣進醫院是不是?聞顏,你給我等著。】
聞顏隨手把手機扔到旁邊。
她等著、一直都在等著。
心裡還祈禱許亦瀾整死她,這樣她就不用這麼艱難的活著,連呼吸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