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洲笑了一聲,道:“待會兒給你一個試劍的機會。”他的手向後伸去,冰涼的溫度覆上薛刃搭在椅背的手上,嗓音也帶著些微涼意:“擋路的人,一個不留。”
所謂擋路的人是正正好在半路出現的,巷子兩邊一個行人都沒有,顯然他們是專門等在這兒,為的便是見幾天都沒露麵的謝雲洲。
牆頭上輕盈落下十幾個黑衣人,手裡俱拿著刀劍,但並沒有立刻出手,見了謝雲洲反而還行了一禮。為首之人站出來說道:“謝相公,您近來閉門不出,我們在這裡等您也是無奈之舉。”
薛刃出門時隨手帶了把劍,此時利劍出鞘,全身戒備地盯著這行人,他身後的薛容也按住了腰間長劍,嚴陣以待。
謝雲洲卻姿態閒適,聞言含笑道:“手持兵刃半路攔我,所為何事?”
“我們也不想與謝相公兵戎相見。”那人麵無表情道,“隻是馮大人有幾句話命我等帶給謝相公。”
京中隻有一個馮家,而這位馮大人便是刑部尚書馮興,此次假貢品案皇帝沒有從宮裡負責采買的內臣那裡問出什麼,又得知秦州已是一團亂,便將案子移交大理寺與刑部共審。
馮家在大梁開國之時最是得勢,連出兩位皇後,但幾代之後便大不如前,到了這一代,馮興全靠楊世安一手提攜才重振了馮家,故而馮興也可算是楊世安的左膀右臂,唯楊世安馬首是瞻。
今夜馮興必然是得了楊世安的授意,要帶的話其實也是楊世安要說的話。
謝雲洲右手手肘搭在輪椅扶手上,從側麵撐著腦袋,道:“說吧,什麼話?”
“馮大人說,此事與謝相公無關,謝相公何必多管閒事,非要蹚這趟渾水?”那人又行了一禮,“謝相公想帶郭山入京,但郭山此人絕非善類,馮大人要謝相公小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謝雲洲輕笑兩聲,道:“馮大人怎知我是在蹚渾水?至於郭山,我自會用好這個人,不會讓馮大人失望。”
“謝相公和太子這次是打算幫著宗親?”那人語氣略急,“可那些宗親卻不會領你們的情,你們何必做吃力不討好的事?”
謝相公越發覺得好笑,搖頭道:“誰說我要幫宗親們?他們想做什麼與我無關,我隻做我要做的事。”
那人將刀出鞘三分,寒著聲音道:“謝相公這是非要向此案伸手了?”
“看來你們馮大人是急了。”謝雲洲也嗓音微冷,“我也有話要帶給馮大人。”
謝雲洲明白,此案若是他和太子不插手,刑部便會給皇帝送上一個看起來十分完美的結果,順便把秦州不能為外人道的深水繼續藏在底下。
如今他們作為第三方勢力插手,無論是馮興還是楊世安,都知道他們的目的就是以秦州為餌,挖出裡麵更深的東西,而後再以此為契機把以楊家為首的世家拖入深淵。
秦州前有太興年間舊案的敏感,現又被謝雲洲和太子瞧出端倪盯了許久,楊世安數月來幾番警告,這回也必然不可能由著他們亂來。
謝雲洲深黑的眼眸中藏著一絲轉瞬即逝的殺意,道:“告訴馮興,自己心裡有鬼就彆怪彆人多管閒事,我謝雲洲可從不管閒事。”
說罷,那些黑衣人並沒有什麼動作,謝雲洲冷聲吩咐道:“我們走。”
薛刃推著謝雲洲繞出這條巷子,但他卻沒有放鬆警惕,依然繃緊心弦。
又行出十幾步遠,謝雲洲敲敲輪椅扶手,道:“薛容跟我回去,阿刃,你回頭去做該做的事。”
薛容上前將謝雲洲背上馬車,薛刃低頭應道:“是。”
馬車聲漸遠,薛刃走回前麵的巷子,那些人果然沒走。
為首的黑衣人見薛刃去而複返,眼中還有戰意,已然知曉意圖,唰地抽出刀來,但沒馬上出招,反而問道:“北燕人,你為異族,為何要給謝雲洲賣命?”
薛刃執劍刺來,與那人刀劍相撞之時才道:“謝雲洲沒有逼我,那自然是我樂意。”
左右兩側又有數把刀劍襲來,薛刃身形翻飛著一一招架,那人又道:“你今日下殺手便是惹禍上身,到時謝雲洲可不一定救你。”
薛刃橫劍揮出,劍鋒在冬日冷月之下隻留一道弧形殘影,劍尖帶出的是一人脖頸上飛出的鮮血,緊接著便是屍體倒地的悶響,他甩掉劍上血跡,輕蔑地短促一笑,道:“不勞你費心,你還是乖乖見閻王去吧。”
僻靜街巷白刃血飛,而正春樓還熱鬨非凡。
謝雲洲是提前離席的,當其餘官員從正春樓離開時,那條名為燈籠巷的巷子已空無一人。
後腳踏足燈籠巷的兩名官員看到的是一地屍體,鮮血還未完全乾涸。
兩人都是文官,嚇得臉都白了,沒等他們的腦子重新轉動,身後京兆府的一眾官吏已趕了過來。
京兆尹許之巒見了此景非但不驚訝,還神色淡然地安撫他們:“二位大人受驚了。有人來京兆府報官,說此地有一凶案,我們這就去將凶手緝拿歸案。”
其中一個官員回過味來了,這血都還沒乾,人也沒死多久,京兆府哪能來得這麼快,人還這麼齊,聽這話是連凶手都知道了,此事絕不簡單。他問道:“不知凶手是何人?”
許之巒冷笑道:“是謝相公身邊的一個異族人,我們正要去左相府問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