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美人遲暮氣質依存,與臉極不相配的飽經滄桑的手塗蔻色指甲,拿煙的姿勢彆有韻味。
隻是瘦了些,臉凹陷下去。
沈恩慈隨意蹬掉高跟鞋撲到沈驚月身上,問她:“媽媽,你怎麼又瘦了?”
“那看來我最近的減肥很有成效。”
她臉上有得意表情,沈恩慈笑了笑,視線無意掃過牆上的相框。
那是張四人合照,小女孩站最中間,臉上雖有大片烏青胎記,手指比耶笑得燦爛張揚。
收回視線,她起身吃桌子上的麻辣燙。
熟悉的味道,沈恩慈連吃好幾口,然後又去夾旁邊的魚蝦,吃個半飽後她拿起一隻螃蟹慢慢拆解,邊拆邊和母親說最近發生的事。
陳羨和林清意的事她媽是知道的,不過她和她媽一開始目的明確,就是要結婚分走一半家產。
畢竟是陳家,家大業大手腕也強硬,分走一半家產不太現實,但就算是分到點蚊子腿,也夠她們娘兩逍遙快活過一輩子。
沈驚月這輩子的終極夢想,就是在國外買個農場,喂羊割草,自由自在。
很多時候沈恩慈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她就暢想自己和媽媽在一望無垠的大草原奔跑,身邊是數不儘的像雲多一樣軟綿綿毛茸茸的小羊。
她撲進羊羔雲層,世上沒人比她更暢意。
不過就算再委屈,回到家就好了,像軟體蝸牛回到自己的殼裡。
可惜她不是蝸牛,蝸牛能把殼背走,它總有歸宿,哪怕避風港是那樣的脆弱,但也能做到隻要它想就能回去。
她不能。
這些話她沒跟沈驚月說過。
多矯情,世上比她慘的人何止千千萬萬。
她吃完半個螃蟹,又繼續挑麻辣燙吃。
突然,有人敲門。
這搖搖欲墜的小木門,若是本地人來找,通常都是直接拍打,撞得整個牆麵都在跟著晃。
沈驚月留了個心眼,大聲問:“誰啊?”
“沈阿姨,是我,陳泊寧。”
聲音沉穩寧靜。
意料之外的訪客。
沈恩慈甩開筷子,一個激靈跳起來,用氣音對母親道:“他還不知道我是誰,先彆告訴他。”
隨後立馬鑽進了旁邊鴿青色的屏風後麵。
屏風有塊小缺口,正好能透過這個缺口觀察外麵。
沈驚月去開門,見到陳泊寧的第一句話便是:“長大了。”
這三個字有濃濃感慨意味,她同樣有十餘年沒見陳泊寧,上次見他,陳泊寧還是身形清瘦的少年郎,臉上帶著稚氣。
而現在顯然已經是個可以依靠的成熟男人。
可惜蘇京粵看不見了。
多年不見的故人之子,沈驚月注視良久才歎:“眼睛越來越像你媽媽了。”
“回來有去替你媽媽上柱香嗎?”
陳泊寧點頭:“順道來探望您。”
“坐吧,家裡還和以前一樣,你自在點。”
沈驚月接過他手裡的東西,招呼他坐下。
陳泊寧微微鬆開西裝扣,目光所及處是隨意散落的兩隻紅底高跟鞋,桌子上還剩沒吃完的麻辣燙,白淨鵪鶉蛋半遮半掩飄在紅油裡。
微惻頭,瞥到屏風後麵的隱約人影。
陳泊寧隻當沒看見。
沈驚月給他倒杯水,坐下與他拉家常。
一聊就是半個多小時,沈恩慈在屏風後麵腿都蹲麻了,房間空間小,屏風也小,平時也就用來隔絕空間上廁所洗澡。
要完全藏起來,隻能蹲下。
她咬牙輕手輕腳換姿勢,突然陳泊寧起身走到牆麵那張合照前麵,溫聲問:“怎麼沒看見小荷?”
“她現在在做什麼?”
兩人隔著薄薄屏風,聲音近在咫尺,沈恩慈居然感到心虛。
可沈驚月是老江湖了,應付起人來毫不臉紅,她十分自然道:“小荷讀初中的時候有人來學校選資助對象,正好選中她,一路供讀到大學,現在去國外讀研去了。”
資助是真,後麵就是胡編亂造了。
要說沈恩慈對誰有過愧疚,首先想到的就是資助她上學的那個姐姐。
雖然現在斷了聯係,但她辜負彆人的期望,不理她也是應該的。
陳泊寧微怔,然後道:“那很好。”
又有人敲門,等在門口的何助告訴他公司有急事催他回去。
陳泊寧向沈驚月致歉,留下自己的聯係方式,告訴她遇見任何困難都可以打這個電話找他。
他出門,踩到一塊凹陷,沈驚月便趕緊過來扶他,看到是這塊缺陷像是想起往事:“你第一次出遠門回來的時候,小荷著急跑來見你,結果摔一跤把地砸出個大洞。”
回憶起女兒年幼時的事,沈驚月眉梢總有無限柔情。
“我記得小荷傷到腳踝,流了很多血。”
後麵還留了疤痕,隻不過細看不出。
陳泊寧神情依舊沉冷,晦暗難測的目光。
驀然,他開口:“當年不辭而彆。”
“對不起。”
突如其來的自行車鈴鐺聲打斷兩人對話,窗外風吹得葉片扇動碰撞,似空中搖曳魚群。
陳泊寧目光掃過屏風。
恍然間,沈恩慈竟生出和他對視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