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蕭阮的角度,可以看到男人寬闊的肩膀,黑色的西裝料泛著的光澤,冷峻的側臉,喉結藏在白色衣領下,搭在扶手上的手掌寬大,指節修長,穿戴著一副黑色的手套,手指微微彎曲著。
臉部是渾身上下唯一暴露的皮膚,白玉一樣的冷色調,下巴光潔得連胡茬都看不到。
倆人氣氛有點尷尬,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跟穆異相處,畢竟雙方還不熟悉,除了結婚見過幾麵,最親密的一次接觸,也就是在婚禮上親吻了對方。
看著穩坐輪椅上的男人,蕭阮在心裡歎口氣,不管是什麼緣由,婚都結了,他是想跟穆異好好過日子的。
可惜他的丈夫似乎沒有這樣的打算,同住在一棟房子裡,就像完全陌生的合租住客。
蕭阮習慣早睡,穆異卻總是在外麵忙碌到深夜才回來,婚禮過去半個多月,始終碰不上麵。
今晚,還是蕭阮故意拖著不睡,才有機會碰到男人。
“我在廚房裡燉了些藕湯,您要不要嘗一點。”蕭阮想要打破彼此的僵局。
一直沉默不語靠在椅子上的男人抬眼看向他,將下頜輕點了一下。
“好。”
蕭阮心裡鬆下一口氣,還好沒有被拒絕,他猜想穆異應該是喜歡喝他做的湯的,雖然沒見到男人,早上,蕭阮放在廚房裡煨著的湯水總會少掉小半。
他也是由此判斷男人夜裡有回來過的,結了婚,反而過得跟獨居一樣。
蕭阮盛好湯,有些忐忑地走過去,將碗放在男人的麵前。
幾乎是純新的餐桌,桌麵反射著冰冷的光澤。
穆異緩慢拿起湯匙,嘗了一口。
湯色濃白,骨肉燉得軟爛,這個時節的蓮藕特彆清甜,粉糯入味,散發著香氣。
用來做宵夜再適合不過。
“小心燙。”蕭阮微笑著提醒。
男人身體頓了下,幾秒過後拿起筷子,手指握筷子的關節有些奇怪,像靈活度不夠的機器一般,僵硬從骨頭上撥了塊肉下來,又去喝了幾口湯,埋下頭認真品嘗。
蕭阮彎了彎眼睫,給自己也又盛了一碗,圍著桌子,在男人對麵坐下。
在蕭阮低下頭的時候,對麵的男人抬起頭,目光幽幽望過來,黑眸深深,湧動著。
餐廳裡隻有兩個人飲湯的輕微響聲,疏離間又帶著幾分溫情。
“先生,還要再來一碗嗎?”蕭阮輕輕瞥過對麵快空掉的碗,將手伸到穆異麵前。
“謝謝。”男人抿著唇,凍著表情,將湯碗遞給蕭阮,也看不出到底喜不喜歡。
蕭阮伸手去接。
又繼續問:“先生有在家裡養什麼寵物了嗎?”
“比如怕人的小貓,小老鼠什麼的?”
喜歡背著人半夜偷偷摸摸跑出來的那種,這是蕭阮能猜到的最適合的猜測。
指尖在碗底接觸到對方的手指,革質手套在皮膚上觸感冰冰涼涼,要不是形狀就那裡,蕭阮都懷疑自己碰到的是其實碗底的瓷麵。
手指相碰觸,穆異另一隻還握著湯匙的手,略微抖了一下。
沉聲回答:“沒有養。”
“哦,是嗎?我總覺得房子裡進來什麼小動物了。”
會半夜爬上他的床,蕭阮睡得迷迷糊糊間,有點感覺,可是他的眼皮格外的沉,怎麼也張不開。
到了早晨又找不到蹤跡,連根毛都沒有。
從穆異這裡找不到問題,蕭阮決定自己想辦法解決。
默默無語,吃完宵夜,已經過了十二點,兩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
燈光昏黃。
臥室簡單如同酒店裡的裝潢,住在這的人就像隨時會離開,他自己的東西一個行李箱就能裝滿。
衣櫃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放進一排排的衣服,是照著蕭阮的身量製作的。
他看不懂男人的意思,做著隨時被趕走的準備。
卻還是忍不住從中拿出一件麵料舒適的睡衣穿上。
蕭阮斜斜靠在枕頭上,手裡把玩著那隻懷表,蓋子上雕刻著複雜的花紋,古銅色,帶著氧化的痕跡,看上去像有些年頭。
表盤上鑲嵌著彩色的碎鑽。
他對了下時間,發覺指針又走過了,就算把時間調整到正確,過了一段時間,懷表還是比正確的時間快很多。
表盤在蕭阮指腹摩挲下,秒針肉眼加快了轉動。
“咯答,咯答——咯答————”
應當真的是壞了。
也不明白,穆異為什麼要在結婚時將一個壞掉的舊懷表送給他,毫無用處,連最起碼的時間都看不了。
不過外形倒是很漂亮,蕭阮還是有幾分喜歡。
總比帶著不適合的婚戒要來得強,他早就取了下來,反正另一個人也沒有戴,甚至在交換儀式上連手套都沒摘下來。
……
玻璃牆的另一邊。
穆異緊抿著唇,快速回到自己房內,急切從輪椅上爬起來,他沒有完全喪失行走能力,隻是關節鏽住,走路的動作扭曲僵硬,與其怪模怪樣地讓人側目,穆異還是選擇坐輪椅。
他趴在馬桶邊,渾身顫抖,狼狽地將先前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出來。
清水洗過臉,按了按眉心。
這些食物,他目前的身體不能消化,原本不應該吃的,可是隻要一想到都是誰親手做的,他就沒忍住。
就像他控製不住在許多夜裡,新婚妻子睡著的時候,偷偷潛入他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