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袁巧鳶吃痛,輕輕的驚呼一聲,她方才心不在焉的繡著棚子,針一下紮進了指尖,冒出了一滴鮮血。
“姑娘!”丫鬟菱角趕緊過來查看,拿了帕子壓在她的傷口上,“姑娘小心些。”
“我心頭有些不寧。”袁巧鳶有些心神不寧地看著窗外,眼睛沒有太大焦距。
她住在鶴延堂的西廂院子裡,後圍牆隔著一個小花園是顧林洲的回瀾軒。這兩日她總聽見那邊院子裡傳來隱約的哭喊聲,“你聽。”袁巧鳶問菱角,“是不是三弟又在哭了?”
菱角探頭聽了聽,縮回身子閉緊了窗戶對袁巧鳶低聲道:“奴婢打聽了,聽說三爺那日磕傷了頭,回來便有些不好,連著發了幾日的高熱之後,就似那趙家公子,有些……”她越發放輕了聲音,“有些傻了。我聽守門的婆子說,太太頗為自責沒有看顧好三爺,已經給姑老爺去了書信請罪。”
袁巧鳶點點頭,沒有太大心思去關注顧林洲的情況,眼神落到自己繡著的棚子上,有些失魂落魄。
那日袁氏同她說了之後不久,就送了封信去了袁家,打消了他父母替她選的那門親事。姑母那日問的明白,問她是否願意留在府裡,她不顧女兒家的顏麵咬牙一口應承下來,姑母此後卻再未提過此事。
將她許給誰呢?大哥顧林顏已經定了蘇家的嫡長女,年後便要完婚,如今更是趕在年關當口親自去了蘇家送年禮,小四才一歲多,姑母看得比眼珠子還珍貴,斷然不會讓她來做這個童養媳。
顧林洲?三弟是庶出,如今又癡癡傻傻,姑母不會將她推進這個火坑裡。
那麼……大約便是二哥顧林書了。
二哥哥,二哥哥。
她回想著顧林書的音容笑貌,心裡有些甜蜜又有些慌張,心底深處有一些水草一樣的情緒,從暗處悄然滋長。她壓抑著自己的念頭,一方麵肯定著自己的想法,一方麵又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她心中忐忑萬分,患得患失,指尖的血氤得手帕上落紅點點都全然不覺。
“姑娘。”菱角見狀嗔怪的喊了她一聲,“傷口這麼深,不疼嗎?可得緊緊按著止血啊。”
不疼。感覺不到疼痛。袁巧鳶隻覺得心亂如麻。
天擦黑的時候,顧家的車隊入了城。
眼看進入臘月,城裡充滿了濃鬱的年味。
家家戶戶都貼上了新剪的窗花,門口換上了新的對聯,廊下掛上了大紅燈籠,街上跑的小孩穿著新做的棉襖,手裡提著自製的燈籠和風車,兜裡揣著散糖,笑容格外甜。
馬車停在顧府大門外,盧忠接到消息早早就在這裡候著,看見車隊趕緊迎了上去,扶著顧仲阮下車:“小的見過三老爺!”
顧仲阮點點頭,抬頭看著顧府的大門。距離他上一次來這已經過去了幾年,看著變化不大,隻是屋瓦顯得陳舊了些許。這一路顛簸腰酸背疼,他到底上了些年紀,顯出了幾分倦容。
盧忠道:“三老爺快進屋吧。”
盧忠安排鏢頭劉一等人去外院廂房休息,顧仲阮去了收拾好的院子落腳,袁氏過來拜見了三哥。兩人和顧林顏在正屋裡說了幾句,袁氏便告辭出來,帶著兒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袁巧鳶聽見消息趕過來,卻隻見顧林顏不見顧林書。
兄妹二人見了禮落座,袁氏不見顧林書,也問道:“書兒呢?”
顧林顏便將路上遇到流民襲擊,其後李昱楓突發急病,顧林書留在驛站陪護李家人的事說了一遍。
袁氏聽了拍著心口一陣後怕:“老天爺,竟然遇到了這樣的事!”她仔細看著顧林顏,“你可有受傷?書兒可好?可有受傷?”
顧林顏道:“母親放心,我無事,二弟也無事。”
袁氏輕歎一聲:“兒行千裡母擔憂。聽說了這樣的事情,又讓我如何安得下心來。”她頓了頓道,“這樣也好,你三伯要趕著進京,留他在那全了同李家的情義。”她道,“你們既然回了同安,要遣人去同李家說一聲。”
顧林顏道:“母親放心。在驛站的時候,已經使快馬往李家送了消息,兒子進城的時候又差人去了李家知會。”
“好。”袁氏很是欣慰,“你做事妥帖,我總是放心的。”
李家的人早兩日就接到了驛站那邊傳來的消息,知道了李昱楓病重的事,從城裡請了大夫套了車,一路向著驛站趕去。
李昱楓雖然退了熱,卻還昏睡著。
驛站很大,兩進的大院,後麵還有養著三百多匹馬的圍場,另有牛羊豬家禽等若乾。
驛卒每日除了打掃房間準備吃食,還要去喂養後院圍場裡的各種牲畜家禽,十分繁忙。即使如此,他們也抽出了時間將驛站布置了一番,在大門處掛上了紅燈籠,又剪了福字和窗花貼上,原本冷清的驛站也多了幾分過年的味道。
顧林書見驛卒在那用紅字剪窗花,靈機一動,去討要了一些紙來,又從廚房拿了些貼窗花的漿糊和篾條,一個人坐在大堂裡,拿著小刀削削砍砍,用了半個多時辰,做出了兩個簡單的紙鳶。
曠野風大,嗚嗚呼嘯著從半空刮過,卷起了地上的雪屑,打著滾兒翻卷。
顧林書把紙鳶線栓在驛站門口的柱子上,慢慢放開手,紙鳶乘風而起,拖著長長的兩條紅色尾羽,漂浮在半空中。
他站在大門外向上喊:“三姑娘,三姑娘!”
紫姝聞聲推開了窗戶,看見漂浮在外麵的紙鳶,驚喜的啊了一聲:“姑娘,你快來看!”
李月樺到了窗邊,隻見外麵的半空中,一個四四方方,看著笨拙又醜陋的大紅紙鳶正拖著兩條長長的尾羽漂浮在半空中,樓下顧林書抬頭看著她,滿眼都是笑意。
他又拿出了另外一個紙鳶,這個做得稍微精巧些,勉強能看出來是鳥的形狀,他為了表明是大鳥,還用墨汁點了眼睛,又在翅膀的地方畫上了花紋。
他手裡拿著棉線,往前小跑數步,邊跑邊鬆開手,紙鳶打著旋兒乘風而起,初時歪歪扭扭,漸漸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