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世子已經年近十六,不再是當年的幼童,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他清冽的少年氣息和接近成年男子的身軀。
她忙將他推開,又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衛辭沒了倚靠物,這才清醒過來。
雖然雲梨離他有一步遠,但他還是清楚地聞到她身上有一絲奇怪的氣味,雖然很淡,卻隱隱有些刺鼻。
“雲梨姐姐,你去哪兒了,這麼晚才回來?”他問。
“奴婢睡不著,去園子裡散了散心。”雲梨答。
衛辭一聽就知道她在撒謊,還是用的這麼敷衍的理由!
她到底出去做了什麼,要這樣瞞著他?
“哦?雲梨姐姐去的哪個園子,幾時去的,可有旁人看見?”他一一質問。
“奴婢去的東邊的山茶花園,子時初去的,園子裡隻有我一個人,應該並無旁人看見。”雲梨一一答道。
“可我亥時末就來了,當時你並不在房中。”衛辭質疑。
雲梨一愣,她沒想到他竟在房間裡等了她這麼久。
“許是奴婢記錯了時辰。”她說。
“是記錯了時辰,還是你壓根不想同我說實話?”衛辭語氣裡壓抑著不滿。
雲梨清楚地看到,少年眸中的委屈與憤怒,她默了下,說:“世子該回房歇息了。”
衛辭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他都問到這個地步了,她竟還不肯同他說實話?
相伴多年,他以為他和她之間應該是可以毫無保留彼此信任的。
可現在看來,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罷了。
他滿心失望,不欲多言,徑直出了房間。
雲梨知道他對她失望了,但她之所以撒謊,不是因為不信任他,而是因為這是她自己的事,她不想把他牽扯進來。
才因為沁芳園和滴酥鮑螺的事惹了他不開心,現下又添了一樁,也不知怎麼才能讓他消氣。
翌日一早,雲梨照常去正房伺候,衛辭雖然臉色淡淡,但到底沒再提今天淩晨的事。
用完早膳,衛辭帶她出門,門口徐景聲已經候著了,旁邊還有個範錦茹,兩人正在爭吵。
“我們是要去寒山寺為逝者祈福,你跟著去做什麼?”徐景聲一臉嫌棄。
“我去給曾祖父他們,還有姑祖母祈福,不行嗎?”範錦茹叉著腰振振有詞。
徐景聲一時無言反駁,她的姑祖母,就是他的外祖母,也是表哥的祖母,她要去為姑祖母祈福,他確實不好阻攔。
“行行行,你要去就去吧。不過你今天這打扮怎麼奇裡奇怪的?”
徐景聲自認對範錦茹還算了解,她挑衣裳就看三點,顏色要鮮亮,料子要貴重,刺繡紋樣要好看。
可今日她卻穿著一身沒有刺繡的白衣,樣式也有些奇怪,袖口雖收緊了卻又不像騎服。
“你懂什麼?我這叫女俠服,連夜趕製出來的。”範錦茹解釋。
徐景聲恍然:“你該不會是聽說表哥想娶江湖美人為妻,才故意打扮成這樣的吧?”
“是又如何?”範錦茹坦然承認。
“可你就算打扮成這樣,跟江湖美人也不沾邊啊。”徐景聲說。
“怎麼就不沾邊了?”範錦茹不解。
“江湖美人,重點在‘美’這個字,你捫心自問,你跟‘美’這個字沾邊嗎?”徐景聲分析完,立馬轉身逃命。
“徐、景、聲!”範錦茹氣憤地喊出這三個字,跺腳追了上去。
衛辭並未將二人的打鬨放在心裡,直接帶著雲梨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去寒山寺後,便閉上眼睛休憩。
昨晚幾乎一夜沒睡,正好趁現在補會兒覺。不然他怕他會忍不住像今天淩晨那樣,逼問她究竟在隱瞞些什麼。
雲梨看了眼他線條緊繃的側臉,他明明很生她的氣,卻還記得要帶她去寒山寺,她心裡不是不感動,但家仇是她自己的,也隻能由她自己來報。
出城的路上,雲梨偶爾往外看了看,卻見大街上似乎一夜之間,多了許多江湖打扮的女子。
仔細一看,她們並無功夫在身,身上也沒有佩戴任何武器,想來應該都是像範錦茹那樣,聽說世子想娶江湖美人,才趕流行作了這副打扮。
這麼看來,世子若有一日缺銀子了,倒是可以做布莊生意,賺個盆滿缽滿。
徐景聲和範錦茹乘馬車跟在王府馬車後頭,自然也看到了街上眾女子的打扮。
見範錦茹臉都綠了,徐景聲幸災樂禍地嘲諷了她一頓,卻被她擰住耳朵狠狠教訓了一頓。
直到到了寒山寺,耳朵都還是紅的,徐景聲心下憤憤,卻自詡大男子漢不跟她一個小女子計較。
他下了馬車,見眼前的寒山寺破敗不堪,不是一般的寒磣,忙走到表哥跟前,解釋道:“聽說寒山寺從前香火特彆鼎盛,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漸漸沒什麼人來了。寺裡沒有香油錢修葺,這才看著有些破敗。”
“無妨,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吧。”衛辭說罷,帶著幾人走了進去。卻見大殿中已經有一人跪在蒲團上默念祈福。
衛辭認出此人是之前見過的陸評事,本來隻當是湊巧,可走近後,竟聞到他身上有一股略微刺鼻的奇怪氣味,和昨晚雲梨身上那絲氣味一模一樣!
衛辭眸底瞬間掀起滔天巨浪,無邊的戾氣幾乎刹那間溢散開來。
耳邊驟然響起無數誦經聲,卻怎麼也壓製不住他心中嘶吼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