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之後,一場秋雨一場寒,至今日,已是雨連一旬,添了十重秋寒。
簷下有躲雨的雜役在閒話。一個著藍衣的弟子“哎”了一聲:“都說心裡想什麼,天就什麼樣。是不是因為少宗主心裡不痛快,老天爺才下這麼久的雨?”
另一個綠衣弟子答:“那也得是上麵人的心情,老天爺才樂意照顧。像我們這種小魚小蝦,你就是心裡樂開了花,天也不見晴。”“千萬彆!千萬彆!這天要是晴了,少宗主可要遭殃嘍!”
此話一出,簷下幾人笑作一團,隻有一白衣弟子不發一語。無他,少宗主雖素有寬厚的美名,對待他們這些底層的弟子也不儘是些好臉色。
這幾人在他手下吃過苦頭,消遣起來也算另一種“大仇得報”。況且,少宗主這樁飛來橫禍,頗有些桃色曖昧。
方寸宗少宗主應禮,年少成名,十載築基,是修真界響當當的人物。他性格溫文,又有一幅不錯的皮囊,所到之處芳心暗許者不知凡幾。然而,就是這樣幾乎可以說得上是修真界第一號青年才俊的人身上,綁著一樁荒唐的婚事。
數月前,一女子敲響方寸宗的大門,直言自己與方寸宗少宗主有婚約在身。如今婚期在即,她前來履約。門房見她衣著樸素修為平平,一手拎雞一手拎魚,就知道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剛要趕出去,就見她掏出一封前宗主親筆。
府中老人親自查看過居然無法辨彆,甚而驚擾了久病臥床的宗主。經過宗主之眼,確認是前宗主手書無疑。
一番談論後得知,這位聞姑娘是前宗主故交之孫,前宗主與她祖父約定兩家子女結秦晉之好。隻是那時宗主已經婚配,於是這份婚約自然而然延續到下一輩身上,也就是應禮和聞丹歌身上。
莫名其妙多出一份婚約,才從仙盟大比中得勝歸來的應禮自然不願。
不與那些愛慕他的天之驕女們比,這位聞姑娘的顏色,連他房中伺候的丫鬟都不如。當然,方寸宗肯定不是這般膚淺的門派,既然相貌不佳,那前宗主看中的這家人,或許在彆的地方有過人之處?再問聞姑娘的修為境界,誰料這姑娘居然說不出來!方寸宗隻好當場測試。不測不知道,一測,竟然堪堪到築基水準?!以她的年紀達到築基,勉強算得上小有天賦。但應禮平常結交的都是人中龍鳳,哪裡看得上區區築基?
於是又問師從何人,想著要是有大能為師,也不妨是一樁妙緣。可那姑娘竟然答承自父母衣缽!九州十八境,可從未聽聞過聞姓望族,其父母名姓也籍籍無名。
至此,這樁婚事已經涼了半截。而接下來這位聞姑娘的所作所為,更是讓婚事徹底變為不可能。
首先,這位聞姑娘一再表示,是自己前來迎娶少宗主。此言一出,滿座嘩然。古往今來都是男婚女嫁,哪有女子娶男子的道理?
聞丹歌還不是光說不做,她掏出厚厚一遝彙票交給應禮,說這是聘禮。眾人看她神情淡淡不似作偽,還以為真是個出手大方的隱世豪族之後,結果應禮隻看了一眼就麵色鐵青,憤然離場。
有好事者湊近仔細瞧那彙票,瞬間開懷大笑。天爺哎!這可是二百年前的老黃曆了,上頭寫的莊家如意錢莊早就破敗,拿著這樣的彙票是要去陰曹地府裡兌現嗎?
這還不算完,聞姑娘明白自己身無分文後,轉頭跑去接了高額懸賞。方寸宗哪能讓她隻身前往?派了幾個得力弟子和應禮一同前去護衛。結果不知出了什麼變故,最終一行人除了應禮和聞丹歌,無人生還。
談及此處,難免唏噓。“可是這也不能全怪聞姑娘。畢竟誰知道乙級妖獸會變成甲級呢?”“可不是!據說那隻妖獸的妖丹,足有拳頭大小!嘖嘖嘖,也不知道是幾百年的妖孽了。”“哎!咱們少宗主也算英雄救美了。如此一來,那位聞姑娘豈不是更加非他不可了?”“英雄救美?她算哪門子美....”
偷閒打趣的幾人並不知道,被他們取笑的“哪門子美”就在一牆之隔外。
聞丹歌也納悶。她在屋裡換衣裳,動靜不大不小,怎麼門口這些人說了半個時辰還沒發現?是以當她推門而出時,簷下幾人的臉色由紅轉黑再轉白,宛如變臉。
“聞、聞姑娘...”白衣弟子眼尖認出她來,連忙下拜。其餘幾人俱是一愣。
有個膽大的瞧了她好幾眼,自以為小聲地和同伴商量:“認錯人了吧?這麼劣質的粗布麻衣,就是最下等的外門弟子也不這麼穿啊。”
聞丹歌朝認出她的弟子一點頭,對其他人冒犯的話並無反應:“夕山,往哪走?”
“往東邊走...您穿過扶桑院就能看到...”白衣弟子給他指了路。聞丹歌得到答案道了聲謝,袖下有什麼東西靈光一現擲給白衣弟子。
她走路的姿勢也不像尋常修士那般瀟灑靈動,自有一股溫吞深沉的勁兒。就好像所有人都在追求羽化登仙的時候,獨她一個腳踏著地,一步步慢慢走著。
被無視的弟子“呸”了一聲:“還沒當上少夫人呢,就這樣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她進不進得了門還不一定呢!”卻沒得到意料之中的附和。他一回頭,同伴們都眼熱地看著那回答問題的白衣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