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的像是在說1+1=2。
這話中隱藏的意思實在像是挑撥,可他在最開始的驚訝之後,沒有質問、沒有否認,非要說他此刻的情緒,那是一種“果然”。
這一刻,前半生所有的疑問似乎都得到了解答,他終於得到了迷題的答案。
真奇怪,哪怕他們互相仇恨,可他們確實是相處了20多年的父子。
而眼前的這個人呢,自己不過見了對方一麵,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加起來不過兩三句。
可他這樣自然而然的相信了後者。
不,與其說是相信了她,不如說是早有猜測,隻是猜測在此刻得到了來自強者的認可。
他看著祭台上的魔法陣,雖然他“沒有魔法天賦”,但是他勤於學習,自然看得出來這些魔法陣的作用是什麼。
當年,對方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得到魔法的嗎,當年,自己就是如此失去魔法的嗎?
他抬頭看著祭台上的少女,像是在看當初的自己,又像是在看某種救贖。
他的眼中有渴望、有祈求、有狂熱、有野心……
也許,還有那麼一點微不可查,一閃而過的信仰。
他們是第一次見麵,他對於對方一無所知,可此刻他的心確實在為對方而跳動,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韁繩,又像是在一片黑暗中見到了光明。
她沒有回應對方的眼神,隻是看向密室的入口,有腳步聲在向這裡靠近。
來人到底是誰,似乎不做他想。
達威特下意識的想要躲避,他很清楚如果對方進來看到自己會有怎樣的結果。
如果對方意識到自己明了了一切,如果對方意識到自己已經知曉了被剝奪的天賦,那個男人不會手下留情的。
可是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他有那麼一瞬間突然不想要逃跑了。
哪怕對方的眼中沒有期待,沒有信任,更不曾有什麼指示,事實上,她看他的眼神,跟看密室裡的牆壁、地板沒有區彆。
可是他想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他想要成為對方眼中與眾不同的存在,與愛情等曖昧情愫無關,是一種他自己都說不出來的向往。
也許是因為對方的一句話讓他過去的歲月明了且崩塌,也許是因為對方本身的強大。
又或者是因為他怯懦的想要找一個支撐點,而對方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出現,成為了他唯一的選擇。
當年老的法師發現自己一直尋找的人就在自己一直禁止對方進入的密室中,那一刻,他幾乎立刻就意識到自己隱瞞多年的秘密暴露了。
可做賊的人不曾心虛,他勃然大怒:“誰允許你進入這裡的!”
哪怕有著仇恨的力量作為支撐,多年的備受打壓讓青年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他的臉上有一道深刻到16年過去都不曾淡化消失的疤痕,這道疤痕來自於對方的魔法寵物。
對方對待自己從來都是非打即罵的,可對方又從來不會用魔法懲戒他。
以前他以為對方是不想或者不屑,現在才知道對方是不能。
可他像是被馴獸師成功馴服的野獸,哪怕此刻知曉自己擁有了反抗對方的力量,可還是逃不出多年以來困住自己的牢籠。
他扭頭看向那雙藍色眼睛,對方還是那樣的波瀾不驚。
為什麼會是波瀾不驚呢,隻需要一點期待,哪怕是一丁點的波動,他都可以為此滋生出勇氣,可那裡麵隻有波瀾不驚。
麵對來自父親的拳頭,他習慣性的蜷縮著身體,抱頭蹲在了地上。
年老體衰又剛剛失過血的老頭,正在暴打身體不存在任何問題的年輕人,少女沉默的注視著這離奇的一幕。
在沒有得到任何反抗的打了幾下之後,法師抓起達威特的手,刀鋒即將劃過達威特手腕的那一刻,他下意識的掙紮了一下,可就是這一下,讓沒有任何防備的法師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上。
這一刻,父子二人之間的時間似乎都被按下了暫停鍵。
沒有人知道他們此刻在想什麼,沒有人知道這份變故對他們而言意味著什麼。
打破這份安靜的是一聲輕笑,意識混沌的達威特循聲望去,那片藍色在這一刻,仿佛成為了這間昏暗密室、他昏暗人生中唯一的色彩。
他看到的不是一位美麗少女的微笑,而是一位強者在對他點頭。
達威特的大腦一片空白,但他記住了自己反抗時父親臉上的錯愕,記住了對方虛弱到自己一拳就能打倒……
當魔法寵物已經變成了魔法陣的養料,當魔法本身不能作用於對方,一個剛放過大量鮮血的年老法師與年輕人,戰鬥結果似乎並不難猜。
用來傷害自己的匕首刺入了對方的心臟,祭台上的少女輕輕揮手,那刻畫好的魔法陣隨著對方的動作籠罩住他們,弑親的罪惡感絲毫比不上逐漸回歸的力量讓人在意。
那耗費了對方半生收藏的魔法陣沒有浪費,隻是對方從掠奪者變為了獻祭人。
年輕的弑親者踏過亡者的軀體,在血泊中俯首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