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陽光落下來,拯救了西西。
臉紅撲撲的小姑娘下意識抬眼,旭日東升,遠處的海與山,蒙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
“爸爸……”她呢喃出聲。
殷馳還沉浸在難以置信中,聽到她的聲音下意識支撐著坐起來,“這上麵的字一個都不認識……”嗎?
話語消弭在唇齒間。
他看到,偌大的太陽像是砸下來的火球,砸到海裡,砸到山上。
所有的情緒似乎都遠去了,在大自然令人震撼的美妙中,每個人都宛如螻蟻。
惡龍島竟然也會有這樣的美景。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靠在一起,朝陽底下,隻剩下兩道薄薄的影子。
西西:“爸爸,星空也是這樣的嗎?”
“你沒見過星空嗎?”殷馳稍稍回神,訝然。
“隻在故事書上見過。”西西怕驚跑了太陽,輕輕地回答,“生活老師說,故事裡都是假的。”
“夜晚的天空是黑黑的,隻有吃人的‘黑漆漆’。”
殷馳眉頭皺起,他想起西西來的第一天,那也是個沒有星星的夜晚。
或者說,他也有多久沒見到星星了?
一道思緒擊中殷馳,他猛地抬頭。
太陽是熱烈滾燙、無法直視的。
但當殷馳強忍著眼睛的刺痛,真的去仔細觀察,他很快發現了端倪。
影影綽綽的太陽,揮之不去的薄霧。
等旭日升到山巔,被雲遮住些許,霧氣立刻卷土重來,將整個世界再次籠進薄紗之中。
日出結束了。
西西失落地耷拉下腦袋。
“不該是這樣的……”殷馳喃喃。
“什麼?”小姑娘歪頭看向有些失魂落魄的爸爸。
殷馳驀然回神,望向這株土壤裡新發的“萌芽”。
打完仗就會好了,統一了就會好了,他進監獄了,世界就會好了。
但世界似乎從始至終都沒有變好。
此處眼下的旭日東升,不也是他處蒼涼的夕陽西下?
根本沒有變好。根本不可能變好。
“從明天開始,不,今天開始,”
殷馳金眸沉沉,畫風一轉,“我教你殺人!”
西西:“???”
影影綽綽的密林裡,銀發美人:“……”
他站在山腰,山底的人影背著光,因此看得不太分明,隻知道是一大一小。
但耳朵卻聽得清清楚楚。
於是躺平的監獄長閣下不淡定了。
他隻是照慣例躲到後山來看日出,然後莫名其妙吃了個大瓜。
首先,監獄裡突然冒出個孩子。
其次,這孩子是殺人機器生的。
——以上兩項,監獄長都能秉承著“不搭理、不作為”的原則直接忽視,但當他聽到最後一段,實在有些忍不住了。
不識字你不應該教她認字嗎?!
怎麼忽然轉到教殺人的頻道了?!
這是能隨便教的嗎?!
於是上午,去見新犯人的路上,實在無法對這等程度的誤人子弟坐視不理的監獄長閣下,矜持地開口,“最近有定期查房嗎?”
褐眸獄警腳步一頓,新獄警趕忙點頭,“每天都查的!”
於是監獄長閣下又追問,“那幾個特殊牢房呢?”
新獄警一時卡殼,褐眸獄警接上,“那幾個為政府效力。一般半個月檢查一次。”
銀發美人一算,心裡暗道不妙。
現在才月初,等月中才檢查,以殷馳的實力,那孩子估計都成小殺手了!
“每月的突襲抽查也要執行起來,”監獄長閣下淡淡地提醒,“這兩天就不錯,天氣很好。”
唇紅齒白的新獄警激動:“是,閣下!保證完成任務。”
監獄長滿意了,他不緊不慢地敲打完,揮揮手,“該乾什麼乾什麼去,我去看一眼。”
褐眸獄警和新獄警低頭,等監獄長的軍靴消失在視野中,新獄警興奮地戳戳褐眸獄警:“前輩,我覺得監獄長閣下也沒有那麼不管事啊。”
“而且他可是裴沅!我竟然跟偶像見麵了!偶像還吩咐了我工作!”
褐眸獄警也望著監獄長離去的方向久久出神。
“前輩,”新獄警還在嘰嘰喳喳,“你說監獄長這是不是要重新振作起來,整頓監獄呀?”
“就像他當年以一己之力拉起一支軍隊一樣!”
褐眸獄警回過神來,不置可否,“可能吧。”他伸了個懶腰,往回走。
新獄警沒反應過來,下意識追上去,“前輩,去哪呀?”
“準備啊,”褐眸獄警瞥了他一眼,“不是要抽檢嗎?”
新獄警一下更興奮了,“前輩,你知不知道我們監獄長以前的事跡?他……”
談話的聲音傳了很遠,褐眸獄警的思緒也飛了很遠。
他回憶起那些過往,那些戰場上的腥風血雨,戰後的舉杯共飲。
那時候還沒有這無處不在的煩人的霧,隻有漫天遍野的星星和明媚燦爛的太陽。
那時的他們追著太陽,從日出到日落,從封閉打到解放。
然後世界統一了,鮮花爛漫了,敵友握手言和了。
都勸他們放下,享受這美麗新世界。
可是那些血雨,那些藏在陰暗裡的過往,那些埋葬在土壤裡供養花草腥臭腐爛的戰友呢?
該怎麼放下,怎麼消解,怎麼去將破鏡重圓?
褐眸獄警的心緒忽地就平靜下來。
他看向身側的獄警——他才二十多歲。
可是他死去的同誌、這座監獄的許多犯人,甚至還不到二十歲。
清澈又愚蠢的新獄警見前輩看過來,瞪大眼睛,說得更起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