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太宰——”
織田作之助追上去,剛追出門,卻看到太宰被人用槍指著,舉著雙手往後退。
“太宰!”織田作之助緊皺眉頭,不敢貿然上前接近太宰治。但他看到指著太宰的那把槍,是熟悉的灰色。
——Mimic!
織田作之助立刻意識到襲擊者的身份。
是安吾嗎?安吾將他們的這個據點告訴了Mimic的人?不,不對。
織田作之助借著酒吧前昏暗的燈光看到襲擊者舉著槍的手在發抖,他破舊的披風上也浸染著大片的血跡,看上去像是在之前就被人追殺逃到這裡,正好撞上了太宰。
“啊咧……真沒辦法,”如織田作之助所想,舉起雙手的太宰治突然歪著頭露出笑容:“竟然被追到這裡來了嗎?真糟糕啊……明明我是看好距離才會放任手下對付你們,沒想到他們這麼不中用,竟然讓你逃到這裡。”
果然,今夜是太宰追捕Minic成員的行動。他本以為帶來的人對付幾個拿著老式手槍的人會輕而易舉,才會抽出時間來跟織田作之助喝一杯,沒想到失策了。
“該說,不愧是軍人出身嗎?”太宰治噙著笑,看著麵前早就是強弩之末的襲擊者,“受了這麼重的傷,竟然還能站起來,甚至還能藏匿在門口,等著我出來再給我致命一擊,有意思……你還是我遇到的第一個人。”
織田作之助眼睜睜看著太宰迎著那黑洞洞的槍口,竟提步向襲擊者走去:“你想要殺了我嗎?那還不快動手嗎?隻要你的手指勾一勾,子彈就會從槍管裡射出來,然後打爆我的頭。如果就這樣讓我死個痛快,應該是求之不得吧?”
織田作之助看著這種時候突然犯病的太宰治沉下臉來。他自己的配槍早就拿出來同樣指著襲擊者,隻是他們兩個人站得太近了,無論他從什麼角度開槍,隻要襲擊者動手,太宰也都會被擊中:“太宰……”
太宰治卻仿佛聽不見一般,一步一步走向這位襲擊者,眼看距離槍口不到三米距離,他麵上的神情甚至染上一絲癲狂:“聽說Mimic都是曾在部隊服役的軍人,那想必你的槍法應該很好吧?我可是無惡不作的港口黑手黨,是史上最年輕的準乾部,你如果殺了我,你的名字應該會被刻在榮譽碑上吧。啊對,今晚的這場追捕獵殺是我下的令。哦,你想問之前俘虜的其他人嗎?他們啊……”
太宰治微微向他前傾,讓槍口對準自己的眉骨,臉上是深深的惡意:“他們就不太幸運,被我活著抓去,受儘酷刑,最後全身鮮血被放儘而死的時候,都還在念著——Mi、mi、c……”
襲擊者的神情愈加扭曲起來,隨即兩聲槍響同時響起。
襲擊者先倒下了。
他舉著槍的右手臂被射穿,本就勉強支撐的身體因為衝擊力跌倒在地上,下一瞬,不知何時出現的,太宰治的部下們站在另一邊一同扣動扳機,襲擊者的身體瞬間皮開肉綻,噴出大片大片的血跡,然後如爛泥躺在地上再無聲息了。
太宰治仰著身子後退了兩步,在機關槍掃射的背景裡,慢慢直起身,臉上原本乾淨的繃帶從內向外暈染開大片的血跡。
“太宰……”織田作之助忙上前查看,發現子彈隻是擦過他的太陽穴才稍稍鬆口氣。
“抱歉,嚇到你了。”太宰治緩慢眨了下眼睛,似乎又變回了往日裡懶散幼稚且不知收斂的少年,“我隻是心情有些不好,突然想演戲嚇一嚇那個人,說不定還能再從他嘴裡騙出一些情報。我知道他會打偏,受了那樣的傷,能站起來已經用儘全部力氣,手還一直在抖,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我再走近一些,他都打不中我的額頭。而且,我是看到廣津他們已經追過來了。”
太宰治露出孩子氣的笑容,但很快又皺了下眉:“不過還是很疼啊織田作……我果然還是忍受不了疼痛……”
織田作之助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麵前疼得齜牙咧嘴的少年解釋著他剛剛所做的一切。
“為什麼不說話了織田作?”
沉默了一下,織田作之助目光複雜:“我以為你不會再這樣做了……”
頓了一下,他繼續說:“我原本以為你對這個世界已經有了一些期待。在遇到那個孩子之後。”
所以不會再那麼熱衷於追逐死亡。
如果換做平時,織田作之助可能根本不會說這種話。他對於太宰治這種自甘墮落,沉浮在黑暗裡的身影永遠是沉默的守望姿態。這是可悲的。
可更可悲的是,他隻能這樣沉默的看著,因為他們誰都救不了誰。這樣無聲的守望對於彼此來說已經最安全的距離,也是彼此最大的救贖。
可他還記得這兩個月來,在為數不多的酒吧裡的相遇,幾乎每一次他麵前的男生都會提及他認識了一個有趣的,甚至是有點可愛的孩子。
男生會大笑著跟他說那孩子嘴裡的“必須上學論”,還稱我們原來都是“社會閒散人員”,甚至嘟囔著日本的飯菜好像確實沒有華國的好吃,會推薦他去嘗一嘗珍珠奶茶等等諸如此類的小事。
那時候的太宰,眼裡一直彌漫的黑暗像是被破曉的曦光吹散了些許,與織田作之助記憶裡的那個一心求死的少年慢慢區彆開。
太宰開始嘗試一些除了死亡以外的事情,甚至還做過叫做什麼糖醋排骨的東西給他吃(就是太甜了),織田作之助由衷地為這種變化感到高興。
可是在剛剛,他才突然發現,太宰治沒有變。自高島屋事件後,甚至因為曾經見過了光,更加畏懼太陽。
“太宰,”織田作之助還是問了出來,“你有想過過普通人的生活嗎?”
這是很久之前就盤桓在他心裡的問題。
就像他一樣,想要以後做一個小說作家,有一個支持自己在黑暗泥濘中爬行的念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渴望著死又害怕著生的國度裡苟延殘喘。
太宰治所有的表情都在一瞬間散去,他慢慢抬頭看向織田作之助:“織田作,你在說什麼笑話。我為什麼要過普通人的生活?在港口黑手黨,我是Boss最信任的也是最年輕的準乾部,前途無量。”他平攤著兩隻手,“錢、權,我一個不缺,哦,我還擁有普通人沒有的異能,至於你說的那些。”
他的語氣堪稱冷漠:“我隻是對跟我類似的同屬性異能有些好奇罷了。織田作,我是不會像你一樣給自己找一堆麻煩出來的。”
織田作之助沉默下來,他原地站了片刻,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手帕,遞給了麵前的黑發男生:“血流下來了。”
男生動作一頓,垂眸看向那手帕。
【……你流血了。】
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二層小樓裡,皺起眉頭又目露擔憂的女生在看著他。
太宰治抿了下唇,接過手帕按在了傷口的位置:“……謝了。”
織田作之助輕輕歎了口氣:“太宰,對自己好一點啊……”
織田作之助沒再看麵前的男生,轉身離開了。
【你什麼錯都沒有。如果非要說有錯,大概是你沒有照顧好你自己。】
太宰治看著他的背影,站在亮著燈的酒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