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聽瀾沒說話。
蘇懷月小心翼翼問道:“那,那我給你揉一揉?”
蕭聽瀾抿了抿唇,終於開口:“不必。”
又閉上了眼。
蘇懷月趁這機會偷偷打量男人神色。
蕭二的眼底似乎有淡淡的青色,此刻閉目養神的時候,劍眉亦微微蹙起來,瞧起來很是疲憊勞累。不過縱使是這樣,他身上依然是一種令人不敢接近的冷淡氣息。
蘇懷月的眸光落到他的唇上,腦海中不由自主冒出個念頭,是不是薄唇的男人,都天生自帶這樣冷冰冰的疏離感?
轉念又想到明明的話語,說蕭二向來很忙,連見家人也隻能偶爾抽出時間。而今日蕭二甚至連家人也沒來得及見,似乎隻是特意來赴她的約。
蘇懷月心中倒有些感激。
“你…”蕭聽瀾忽而開口。
“什麼?”蘇懷月沒有聽清,轉過頭去。
“你方才就一直在往這兒看,在看什麼?”
蕭聽瀾亦轉頭。
一刹那間,兩人隔得極近,呼吸交錯。
蘇懷月乍然與一個男子靠得這麼近,臉上登時是有些熱。她麵色白淨,燒起來的酡紅便十分惹眼,宛如三春之花。
蕭聽瀾眉心微動,眼眸似乎眯了眯,不再說話,又扭過了頭。
蘇懷月尷尬不已,硬著頭皮解釋:“我隻是想同你說一聲多謝。”
蕭二沒吭聲。
“我真的隻是想謝謝你。”
蘇懷月提高了音調。
恰在這時,馬車駛了個急彎。蘇懷月猝不及防,身子□□,撲/倒在了蕭二身上。
蕭二看她的眼神,好像更怪了。
蘇懷月:…
“我真的隻是…”
蘇懷月正想做最後的掙紮,忽見蕭二麵色一變,伸手輕輕捂住了她的嘴。
馬車詭異地停了下來。
這是已經到了麼?
蘇懷月心中奇怪。
但抬頭一看蕭二的眼神,卻渾不是那麼回事。
蕭二本來略顯疲勞的神色,此刻變得極其危險和警惕。宛如黑夜裡的獵豹,渾身都緊繃起來,蓄勢待發,下一秒就能撕開獵物的喉嚨。
這神色蘇懷月見過,在當初蕭二剛醒時要掐她的時候。
蘇懷月不敢說話了。
她保持著靠在蕭二身上的姿勢,一動也不敢動。
蕭二身上獨特的清淡熏香鑽入她的鼻尖,短短幾十秒好像是幾十年那麼漫長,蘇懷月如坐針氈。
終於,門簾又被掀開,是另一個戴黑鬥笠的車夫。蘇懷月大感尷尬,忙從蕭二懷中掙了出來。
黑鬥笠一個眼神都沒給她,隻恭謹向蕭二稟道:“主子,已經解決了。”
蕭二“嗯”了一聲。
馬車重又動起來。
這時蕭二方淡淡開口:“你方才說的我都聽見了,不必這麼高聲,我未患耳疾。”
蘇懷月:“…”
不多時,馬車就抵達了綠石書院。
綠石書院是當年胤思宗特敕建造的,就在興慶宮北側的永嘉坊。曾經思宗最喜在宮門樓上聽讀書聲,綠石書院便也是人滿為患。
如今改朝換代,興慶宮已經沒什麼人住了,綠石書院更是一片頹敗荒涼。
馬車在門口停了下來。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餘暉漸漸斂去,黑鬥笠打起一個火折子,率先往內行去。
跨過大門,是一個小院子,院子裡頭立著一方影壁,他父親的刻字還留在上麵,是橫渠先生張載的那句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蘇懷月滿懷感概地四麵打量。
這兒的一草一木除了變得更加茂盛以外,沒有任何變化,她似乎還能聽見曾經飄蕩在院子裡的朗朗讀書聲。也不知什麼時候,這書院還能恢複它該有的模樣。
蕭聽瀾領著她直往內室去:“那件事當發生在鳳平二十年。你父親有記事的習慣,自己翻翻看罷。”
鳳平二十年,她八歲。
她父親受調前往幽州督軍,一去整一年有餘,其中好些時間與家裡斷了書信。
回來後他父親對這一年的經曆也是諱莫如深,絕口不提。
蘇懷月道:“你知道我父親有記事的習慣?你同他曾經相識麼?”
蕭聽瀾頷首,但看起來不願多說,留下火折子後便離開了。
蘇懷月隻好自己仔細翻閱父親的書簡,很快就找到了鳳平二十年的幾本小冊。
起先,都是記述在幽州都督府的日常。後來,書冊裡開始出現她聽說過的名字,其中就有“蕭聽瀾”。直斥他時年十三,已是“桀驁不馴,一身反骨”。
蘇懷月汗顏。
難怪新帝登基後就封查了書院,這些言論實在是過於“大逆不道”了。
隻不知蕭二是如何說服皇帝同意她來這裡的,想來也是費了一番氣力罷。蘇懷月心中不免對蕭二更有了幾分感激。
繼續往後翻,終於說到那一年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