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東儘再次倚靠著沙發時,套間裡的氛圍已經輕鬆許多。
見狀,他沒時間去心疼自己剛才那一撲克損失的五分鐘壽命,直接趁熱打鐵道:“看來諸位已經冷靜下來了。”
“我沒想到你們對這件事竟然這麼在意。既然這樣,那麼請讓我稍微解釋一下吧。”
“在此之前,我想先問諸位一句——你們究竟在急什麼?”
一時間套間內無人回應。東儘也不在意地繼續道:
“你們急著讓手下的人在六天裡埋滿炸彈,急著炸飛這座城市好走出這間酒店。可走出酒店以後呢?隱藏身份四處遊蕩麼?”
在有異種聞言開始沉思時,東儘開始了自己百戰百勝的忽悠大法:“在我看來,將酒店裡的這些人類隻當成一次性工具使用,未免有些太過浪費,甚至是本末倒置。”
“我根本不需要他們花上六天去埋什麼炸彈。我要的是用六天時間馴化那些惡徒,讓他們為我生為我死,為我違逆天性與本能,為我拋卻理智、顛覆世界。”
“當他們自願效死時,他們會為我們帶來我們想要的一切。到時候彆說六天,哪怕一天,也足夠徹底終結這座城市。”
“所以,我親愛的長生種們,你們願意給我六天的耐心嗎?”
被東儘言語裡暗藏的恐怖,以及恐怖背後那隱晦的甜言蜜語給忽悠得暈頭轉向的異種們還能說什麼呢?祂們隻能賭咒般地表示自己一定有這個耐心。
況且東儘也沒說錯啊。不過是六天而已,如果六天時間就能換來一片死忠,壽命悠久的祂們確實等得起。
這一刻,茶話會上氣氛終於徹底和緩了下來。
而就在這時,罪魁禍首、萬惡之源的東儘卻開始主動翻起舊賬來了:
“剛才是不是有誰提到了主卡賬單的事?”
此時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斷臂異種聞言,瞬間想躺回去繼續裝死。
祂隻恨自己先前話太多。反正那又不是祂的錢,不管是怎麼花的,花了就花了唄,有什麼大不了的。所以剛才祂為什麼非得去多這個嘴?
還沒等這個異種想出什麼借口敷衍過去,東儘卻僅是一帶而過道:“酒店的主人不打招呼就將我們召喚到這裡,破財消災難道不應該嗎?”
在場所有人都以為東儘這是在因為擅自被門拉過來而憤怒。
隻有東儘和直播間外的觀眾們清楚,此刻他嘴裡的破財消災壓根不是那麼回事。
實際上東儘指的是,他要花乾淨富豪的錢用以消弭異種們為這座城市帶來的災厄。
當然,這一點就沒必要跟這些惡種解釋了。
“說了這麼多,喝點酒吧。這是昨天我特意讓人買來的百年紅酒,現在這時間剛好醒得差不多了,你也嘗嘗看。”
主卡賬單這件事一開始其實是烏力告訴大家的。
可現下這局麵,烏力當然沒辦法繼續發難,所以祂隻能放低態度將桌上的醒酒瓶推向了東儘,希望借此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東儘無可無不可地接過醒酒瓶。
但他卻沒為自己倒上一杯,反而隻是瞥了眼桌上標簽模糊的古舊酒瓶,爾後視線又從錯落在一旁的蝶形開瓶器,劃到了開瓶器旁被完整取下的軟木塞上。
過了半響,在烏力已經有些僵住的神情裡,他才似笑非笑道:“這酒是你挑好後讓那個人類買的,還是對方自己挑著買的?”
東儘突如其來的問話讓烏力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祂卻還是忍著煩躁回道:
“我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哪會挑這些。聽說十樓有個人類很擅長這方麵,我當然是讓他挑好後按時送來的。”
聽到這個回答後,東儘要不是竭力在心底想著悲傷的事,可能當場就笑出了聲。
——因為這酒是假的。
先不說放了百年的紅酒為什麼聞起來酸澀度不夠,單是它那被浸了漫長光陰的軟木塞就不可能如此乾燥、更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舉地被蝶形開瓶器完整打開。
也不知道為烏力買酒的家夥究竟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竟然送假貨送到極惡的異種頭上來了。
搞清楚這事情前,東儘得先問一句:“烏力,你為這玩意兒付錢了嗎?”
這時候哪怕是烏力也意識到,這所謂的百年好酒可能有什麼問題。於是祂陰沉著臉一聲不吭地盯著自己還未飲儘的酒杯,暗地裡已經決定好要仔細查一查那個送酒的人類了。
要是對方真敢愚弄祂……祂打不過東儘,還弄不死一個人類麼?
到了這地步,把玩著醒酒瓶的東儘也根本不需要烏力的回答——就對方現在那個臉色,答案是什麼早已毋庸置疑。
對此,東儘隻能在心底感歎一句:絕啊!
敢堂而皇之地送這種酒,就當真欺負異種們初來乍到不識貨唄?
東儘忽然想起了第一夜他在十樓走廊上,偶然遇到過一個職業是騙子的人類。
該不會就是那家夥騙的烏力吧?
這麼一想,他所住的第十層不僅有個開局偷他的手機的小偷,還有個敢明目張膽騙取這些異種錢財的騙子,再加上登堂入室的他自己……
人才輩出至此,誰聽了不感慨一句酒店十樓臥虎藏龍啊!
大概是假酒事件過於離譜,套間裡的異種們不由處在了一種半信半疑的狀態。
祂們一邊欲蓋彌彰地偷看那瓶再無人問津的紅酒,覺得這酒看起來好像真的不太行,一邊又自信至極地認為不可能有人類敢做這種手腳欺騙到異種身上。
糾結之間,最初被架上風頭浪尖的東儘反而幾乎無人關注了。
但幾乎,不等於沒有。
至少一直安靜坐在東儘左側的卡樂沒被假酒引去半分注意力。
而祂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正無聊地嗅著醒酒瓶裡紅酒、試圖判斷其正確年份的東儘心底微微一驚。
隻聽卡樂說的是:“我以為你不喝酒。”
這聽起來是一句很普通的寒暄之語,前提是——今天東儘身上沒酒氣。
但問題是,東儘身上有。
為了遮掩魯米諾試劑的氣味,奔赴茶話會前,東儘特意將房間裡自帶的高度數威士忌翻了出來,然後用其劇烈的酒氣熏了熏周身。
卡樂一直離他這麼近,不可能沒嗅到烈酒的氣息。
在這樣濃烈的酒氣下,沒有人會覺得東儘不喝酒。
可偏偏在東儘點出紅酒真假前,卡樂卻一直是這麼認為的。直到東儘偶然流露出對紅酒的了解,祂才不動聲色地推翻了先前的認知。
念此,東儘試著回憶自己去回收撲克時,卡樂在做什麼。
那張撲克上多少沾染了一些他指腹上的試劑。想到對方當時如影隨形的視線,東儘竟也無法肯定對方一言不發的那些時候,究竟想了多少又發現了多少。
——卡樂真的不能再留了。
——他絕對得在第七天前解決祂。
愈發意識到卡樂的難對付後,東儘繼續保持著先前晃動醒酒瓶的節奏,似是不在意地回道:“我是個徹徹底底的賭徒,你見過從不喝酒的賭徒嗎?”
如果你沒見過,那你今天見到了。
因為我賭的從來都是我自己的命,根本不需要酒液這種東西來混淆我為數不多的理智。
卡樂聞言後又側頭斜睨而來。
祂半長的、唯有尾端帶著點卷曲的紅發因此落到了沙發上。
伴著那蒙昧的暗金色眼眸,這一刻祂整個人仿佛一幅在悠久光陰下半褪色的油畫,莫名有種既熱烈又冷寂的矛盾感。
——就像祂迄今為止的所作所為那樣。
東儘猜不透卡樂的想法,也猜不透祂對自己的興趣幾時消失,所以絕不內耗的他選擇儘快終結這一切。
他實在不想見到這位克製的瘋子完全解放本性的樣子。
油畫既已褪色,就該識趣地自我腐朽,而不是拖到最後讓人拆了燒火。
在東儘和卡樂那無人察覺的暗中交鋒下,第二場茶話會迅速走向了結束,甚至它的用時比第一場還要短得多。
誰讓在座者的心思早就都飛遠了呢?
而這次投票的結果與上一次完全一致,東儘得以繼續擔任領頭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