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衡的臉冷了下來,身上散發出了一股崔夢雲從未見過的,高高在上的冰冷氣勢。
他好像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崔夢雲呆呆地在這兩個男人之間轉換視線。
那男人一點不怵紀衡的氣勢,注意到崔夢雲的觀察,竟還對著她揚起一個溫和的笑。這樣,看起來居然更像崔夢雲平日裡見到的紀衡了。
“嫂嫂好,小弟名喚陸文黎,家母是紀大人母親的親姐姐,嫂嫂喚我文黎或表弟就好。”和紀衡這個曾是武將世家出身的世子相比,陸文黎顯然是一個完全的文士,他身量沒有紀衡那麼寬闊,卻看起來文質彬彬,也算得上是高大挺拔。
這樣的陸文黎,很容易讓第一次見麵的人就產生好感,尤其是他這張臉,在崔夢雲這就是一張能讓她“愛屋及烏”的王牌。
可紀衡的表情實在是太難看了……
雖然還是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但崔夢雲完全能看出來,紀衡現在不爽到了極點。
嗯,她是怎麼解謎紀衡“不爽”的,就不用說了,都是小事、微不足道的小事……
陸文黎和紀衡最像的,是他的眼睛,不,隻是眼型很像,若再配上兩人的眼神,竟然頃刻間就變成了南轅北轍的兩個人。
若不是崔夢雲對紀衡的眼睛形狀研究很深,隻怕也不能在須臾之間發現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
“陸大人。”紀衡終於開口了,口中的稱呼卻和陸文黎的“熱情”完全相反。“陸大人既知自己是不請自來,為何又能坦然打擾?”
是真的一點情麵都不留。
但陸文黎一點都不覺得難堪,他甚至連表情都沒變一下,還是那張對著崔夢雲笑得溫和的臉:“兄長這是還在生弟弟的氣嗎?文黎曾說過,不論你我兄弟二人在政見上有何相悖的地方,但私下裡,我們永遠都是兄弟,就像姨母曾叮囑的那樣。”
陸文黎的話好像觸動了紀衡的開關,他緊繃的表情漸漸放鬆了一些,卻似乎又有些不情願放鬆下來。
崔夢雲觀察著現場情況,突然靈光一閃,知道自己應該扮演什麼角色了。
隻見她臉上也揚起和世家夫人社交時的得體笑容,又參照陸文黎的身份,再添了三分慈藹,柔聲道:“文黎,彆光站著說話,一起坐下來吃點,和夫君敘敘舊吧。”
那陸文黎自來熟的很,有崔夢雲這一句話,竟二話不說真坐了下來。
紀衡剛鬆下去的那一分表情又重新緊繃了回來,崔夢雲心下便有了考量,她不經意般問道:“文黎,你是怎麼發現我們在這的?若是再來遲幾分,指不定我們都打道回府了呢。”
陸文黎羞澀一笑,竟有幾分少年氣:“說來還真怕嫂嫂笑話,我其實早就到福越樓了,原先定了悅雅閣,就在最靠近鬨市街的那側,湊巧看見了哥哥嫂嫂下車……”
他停頓了一下,帶著幾分羞愧意思:“也是猶豫了許久,才決定前來拜會。”
陸文黎端起一杯茶:“小弟以茶代酒,先向嫂嫂賠個不是,這麼多年竟從未正式上門拜訪過嫂嫂,生分了。”
和崔夢雲對飲了一杯,陸文黎猶覺不夠,再斟滿了一杯,這次敬向了紀衡:“這一杯,是向表兄道歉,弟弟隻會埋頭苦讀,腦袋不靈光,也沒什麼本事,投入左相門下,在立場上竟與表兄站到了對麵……弟弟慚愧。”
紀衡連茶杯都沒碰,隻冷冷道:“慚愧?那你現在就和左相決斷,為兄定能保你毫發無損。”
他話直白到這份上,是真的一點情麵都沒給陸文黎留,看似是厭棄到了極致,但崔夢雲卻看出了掩藏在他這份冰冷厭棄下的痛心。
紀衡好像是看重這個弟弟的,但他也真的很生氣。
崔夢雲將這個結論記在了心裡,然後低下頭,默默夾菜吃。
不出她所料,從紀衡的那句冷嘲熱諷開始,這兩兄弟的對話漸漸跑到了她無法理解的層麵,兩人引經據典地開始“吵”了起來,一文雅、一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