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情,是以一直到吃過晚飯,崔夢雲才終於得空,清閒下來。
她又坐回了最愛的軟椅上,流月便去關了房門,腳步輕輕地回到崔夢雲身邊,坐在了軟椅旁的小凳上。
主仆倆人手一個繡品,若是有人推門進來,隻會以為她們在用繡品打發時間,卻不知她們隻是以此為幌子,掩飾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
由流月回稟崔夢雲,今日外出打探到的東西。
“夫人,我已探明白了,老爺近幾日並沒有在福越樓用餐過,倒是陳侍郎,已經連著半旬都在福越樓用餐。”流月一邊整理著今日打聽到的消息,手下動作卻一點不慢。
陳侍郎乃當朝吏部侍郎,正是崔夢雲交好的那位夫人的丈夫。
雖然最開始,因為陳侍郎是紀衡的擁躉,他們的夫人才會交好。
但侍郎夫人本身就古道熱腸,對崔夢雲多有幫助,兩人的相交便漸漸脫離了前朝的影響,真正發展成了手帕交。
可惜這樣好的夫人卻嫁給了一個好色的男人,成婚後,因為容貌不夠秀美而不得丈夫喜愛。好在侍郎夫人娘家強盛,吏部侍郎也不是個腦抽的,雖夫妻感情冷淡,但好歹給了正妻足夠的敬重,膝下一個嫡長子於讀書一道小有天賦,倒也能把日子過下去。
侍郎夫人自己婚姻生活不太順遂,卻不是一個見不得彆人好的,她就時常提醒崔夢雲,讓她當心紀衡被陳侍郎帶壞,還把陳侍郎各種□□的暗線、路線一一告訴了崔夢雲。
這福越樓,就是陳侍郎新進最愛的外宿暗線——
隻需訂一間福越樓的雅間,酒足飯飽之際,隻需從雅間背門走出,從福越樓後門離開,再拐過三個小巷,就能直達花滿人間的後門。
在花滿人間瀟灑完了,若是想回家,再原路返回,在不知情人眼中,看起來就隻是在福越樓乾乾淨淨吃了一頓。
崔夢雲第一次聽到侍郎夫人告訴她這條暗線,對侍郎夫人的敬佩之情簡直要溢出來了:這麼神秘的路線,她是怎麼發現的!
如今再看陳侍郎那有恃無恐的模樣,隻怕陳侍郎自己都不知道,他那點小算盤,早就被自家夫人全捏算的一清二楚,隻不過人家懶得與他計較罷了。
被侍郎夫人念叨的多了,她還真的擔心起了紀衡會不會真的被同僚們帶著去外麵亂來。
現在聽到他沒有,崔夢雲不禁鬆了一口氣,習慣性地又想反省自己時,侍郎夫人的誡告卻突然湧上心頭:
“不要對男人有任何愧疚,遇事隻管從男人身上找原因,咱們女人已經很辛苦了,為什麼還要聽了那些男人的胡話,把他們的錯往自己身上攬?”
在侍郎夫人看來,陳侍郎天天出去亂來,根本就是他自己做不到“存天理、滅人欲”,結果居然有人指責她這個被囿於後院的妻子“管不住自己的丈夫”?
“他是我的丈夫,又不是我的兒子,何況就算是我的兒子,我又能怎麼樣呢?”
侍郎夫人這樣與世道相悖的言論,真的是震撼了崔夢雲很久很久。這言論猶如一把蒲扇,輕柔地在她一片迷蒙的思想中注入一縷清風,那風行動雖慢,卻從沒有哪一刻停止過改變崔夢雲的思想。
那絲剛剛冒了個苗頭的愧疚立刻縮回了地底,消失的無影無蹤。
或許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如今的崔夢雲,早已發生脫胎換骨的改變了。她可能仍舊不是一個眼界開闊、聰穎靈活、堅定強大的人,但是她絕對不會是一個想不開的人。
人活一世,難得糊塗。不糊塗,她早就被紀衡腰上的玉墜給難受死啦!
***
第二天,崔夢雲起了個大早,紀衡剛離開家不久後,她也出了門。
今天是她每月固定的出門日,她們幾個交好的手帕交如這般相約一聚,也持續快一年時間了,今天的小聚地點是陳夫人選的,她自己的陪嫁莊子,倚梅園。
崔夢雲斜靠在馬車內小憩,腦內卻在瘋狂思考,要不要將昨日流月探聽到的和陳侍郎相關的消息告訴她。
她想了一路,都沒有把這個兩難的問題給想明白,直到掀開馬車簾,一眼就看見那站在紅梅樹下,神情平淡卻從容的陳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