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慕安寧,你究竟為何陷要害宛兒!”許氏的聲音如泣如訴,不複往日溫婉:“你可知你這一舉不僅害了她,還會令侯府蒙羞?”
才醒過來的慕安寧細眉緊蹙,望著一屋子冷眼看著她的人,還未反應過來,卻聽見祖母歎息道:“安寧,祖母本以為你會悔過。”
她聞聲抬眸,隻見祖母眼中的慈愛,已然轉變為失望。
她...又做錯什麼了?
許氏不給她開口的機會,繼續道:“如今我才知,你竟已不是第一次使這等手段!”她神情略微激動,喊道:“侯府教養了你這麼多年,你竟依舊本性難移!”
慕安寧來回思量半晌,終於明白他們是為何而來。
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了十餘年,未曾想他們對她竟沒有半分信任。
她倚在床頭,未施粉黛如苔上初雪的臉龐,頓時更加蒼白了幾分。
她眨了眨眼,眼眶仿佛有些乾澀,但竟是流不出半滴淚。
就在此時,她耳邊再次響起那道蠱人心神的聲音——
“他們這般薄情寡義待你皆是因為慕宛兒。你就不恨嗎?”
一抹異樣情緒立時如萬丈高山般,壓得她無法喘息。
她下意識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手,直至指尖微微發白。
是啊,她分明什麼也沒做,卻在短短幾日內,被接二連三地冤枉。
她清澈的眸中,終如那道空靈聲所願,閃過一絲恨意。
她冷眼望向昔日家人,卻在看見祖母蒼老的麵龐時,眸中恨意逐漸消散。
她也曾是被人疼愛的。
她有什麼資格狠他們?
他們毫無血緣之情,養了她十五載,已是仁至義儘。
她誰也怨不得,隻能怨恨自己命該如此。
她嘴角勉強勾勒出一抹苦笑,心中已下決斷:“安寧多謝老夫人,侯爺,侯夫人,多年來的養育之恩。”她的嗓音微啞,卻是異常堅定:“安寧自請離開侯府。”
她已然察覺到,自慕宛兒回府以來,不僅是她,侯府的其他人也變得愈發不對勁。
從前,他們斷然不會不分青紅皂白,接二連三給她定罪。
若繼續留在府中,隻怕此前那詭異的夢境也會一步步實現。
一直未言語的崇德侯嚴聲道:“你這是何意?”
他未曾想過將養女逐出府。年末她便要嫁於安慶王府,對侯府並非毫無用處。
見她默然不語,崇德侯語氣生硬:“你若肯向宛兒認錯,侯府仍可接納你。”
少女垂首輕輕笑了聲,就在眾人以為她要伏低認錯時,她露出素淨的臉龐,擲地有聲道:“安寧沒錯。”
站在一旁不敢出聲的一眾婢女不禁暗歎她太過愚蠢,竟主動放棄這侯府嫡女身份。
崇德侯老謀深算的眸中,閃過一絲危險精光。
他原以為養女雖性子柔順,卻從不乏野心,但他如今發覺自己竟是從未看透過她。
在許氏含淚欲言又止之際,慕老夫人望向昔日孫女:“罷了,便依你所言。”她疲態的眸中泛著一絲惋惜,語氣卻不容置喙:“等你傷勢好轉,便搬去侯府舊宅。”
慕安寧羽睫微顫,點了點頭。
未曾想祖母竟還願替她安排去處。
*
待眾人走後,慕安寧環抱雙膝,隔窗聆聽風聲亂撼院前的樹木。
手心沁出細密汗珠,但她卻莫名感到一絲解脫。
抱琴焦急走進屋:“小姐!”
慕安寧聞聲抬頭,勉強露出一抹笑意。
她還有抱琴。
她們從小一同長大,這些年雖以主仆相稱,但早已情似姐妹。
可她若是繼續跟著自己,隻怕是...
思及此,她平靜道:“我會同母...夫人贖回你的賣身契,日後你不必再服侍我。”
抱琴眸中擔憂驀地轉為焦急:“小姐在說什麼糊塗話?”
慕安寧語調輕緩,自顧自道:“我知你繡藝高超,我會幫你在繡坊尋一份差事。亦或者你有其他意願,我也會...”
抱琴眼淚淌淌而下,顫聲打斷她:“小姐,抱琴哪兒都不去,隻想一輩子跟著小姐!”
慕安寧眼睫顫了顫,垂下眼簾,輕聲道:“我已不是侯府小姐,你跟著我怕是隻能受苦。”
她如今這般處境,著實不想再連累他人。
抱琴淚眼婆娑,連連搖頭:“抱琴不怕吃苦!”她望向少女被紗布包著的額頭,拭了拭淚:“況且小姐還有傷在身,抱琴著實放心不下!”
見慕安寧仍然無動於衷,她急切道:“小姐,若是你不要抱琴,那抱琴便以死明誌!”
慕安寧趕忙製止她:“莫要胡說!”她內心波瀾起伏,微微歎了口氣,終究還是心軟了:“罷了,你便跟著我吧。”
抱琴含淚頻頻點頭。
*
三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