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和這個角色簡直天造地設,可我又放心不下,生怕你太年輕,演技撐不起來,可剛剛試鏡,你不但撐起來了,更是給了我新的靈感,一想到能拍好這部電影,我簡直激動得睡不著覺!”
孟臨殊在這個圈子裡遇到的很多人,一心隻想爭名逐利,如曲駁這樣,哪怕功成名就,仍對電影懷揣赤子之心的卻屈指可數。
雖然曲駁領口被酒汙了,銀灰色的長發也垂落幾縷,可他站在那裡,眼裡滿是光彩,甚至比之前一塵不染的模樣更要熠熠生輝。
孟臨殊凝視他,如同凝視自己可望不可即的夢想,曲駁卻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那群人瘋起來真是胡來,還好他們沒來灌你酒。”
孟臨殊說:“曲導,您也少喝一點吧。”
“難得大家開心,等開拍了,想這麼高興也就難了。”曲駁開玩笑道,“趁著現在和大家搞好關係,真開拍了我就算凶一點,他們也隻能忍了。”
孟臨殊輕輕笑了,送曲駁回包廂之後,自己卻沒有進去。
酒店大門處,車已經開了過來,沒等孟臨殊上前,車門就開了。
車裡,裘桓懶洋洋倚在那裡,示意他說:“上車。”
看孟臨殊沉著一張臉,故意笑道:“這是怎麼了,又是誰惹到你了?”
孟臨殊沒有說話,沉默著上了車,等車門合上,才低聲說:“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麼?”
“故意灌曲導酒。”
裘桓說:“正常交際罷了。你一個人在劇組,我不放心。”
“這樣的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孟臨殊忍了忍,將那些惡言忍住。旁邊裘桓卻滿不在乎:“他又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女人,喝杯酒而已,難道委屈他了?”
孟臨殊沉默了一會兒,問他說:“是不是每個和我接觸的人,你都要這樣針對?”
裘桓本來沒打算認真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知道說出來孟臨殊肯定會生氣,可他又不想騙孟臨殊——
至少這種事,沒必要騙孟臨殊。
所以裘桓猶豫一下,還是回答說:“想讓我不針對他,你就彆和他走那麼近。”
又放緩了語氣:“不就是一部電影,你喜歡的話,我可以讓公司專門為你量身寫一部戲,你喜歡什麼導演什麼編劇都能給你請來。這個曲駁,半夜把你單獨喊出來,還對著你摟摟抱抱的,誰知道以後還要乾什麼。違約金多少,我明天讓人去談,這部電影還是彆拍了。”
孟臨殊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
前麵司機聽兩個人吵架,早就把擋板給升了上去,道旁的路燈隻亮了一半,大片的影子裡麵,孟臨殊的臉呈現出一種青玉似薄而剔透的顏色,因為麵無表情,越發顯得和所有人格格不入,就好像哪怕他坐在這裡,在裘桓觸手可及的地方,可其實他隨時會消失不見。
裘桓下意識就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手指落在他的手腕上,他沒有躲開,隻是那樣安靜地將手垂在膝頭,語氣甚至稱得上平靜地說。
“那是我的工作,是我賴以為生的東西,曲駁是導演,從二十歲就開始拍戲,國內國外都拿過獎,他能賞識我,是我的榮幸。
“我喜歡和專業的人合作,我喜歡拍戲,因為這樣我就可以短暫地脫離我真實的人生,去體驗另外一種生活。裘桓……”
孟臨殊停頓一下,微微側臉,看向了裘桓,窗外夜色濃稠似墨,他整個人都浸在冰冷空曠的天幕之下,看著裘桓的目光裡,也帶著很淡很薄,卻無法被忽視的厭倦和鄙薄。
“至少在拍戲的時候,我的生活裡,是沒有你的。我不想連這麼一點時間,都被你占據。”
說到最後,他像是累了,輕輕地歎了口氣,想要將手從裘桓的掌心下抽開。
這個瞬間,裘桓的心裡忽然被大片的恐懼所占據,他能夠體會到,孟臨殊這幾句輕描淡寫的話裡,其實已經對他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隻要他再多做錯一件事,孟臨殊就會毫不猶豫地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裡——
哪怕孟臨殊並不能真的瀟灑地離開,因為他有著太多在意的東西,多到任何一件,都能被裘桓輕而易舉地拿來威脅他留在自己身邊。
可裘桓太想要他的在意了,想要到發瘋,也忍受不了一點他的忽略無視,裘桓甚至懷疑,隻要孟臨殊願意給他一點好臉色,他能夠把自己的一切都雙手奉給孟臨殊。
所以他下意識反手,將孟臨殊的手指死死地握在了掌心裡麵。
“我知道了。”裘桓斟酌著,慢慢地說,“我不會再打擾你的正常交際,也不會影響你去拍戲。”
裘桓低下頭去狠狠捏了捏眉心,再抬起來的時候,臉上就帶上了笑:“今天是我不對,不該亂吃飛醋,起哄讓人灌你們導演喝酒。這樣吧,改天我找個時間,去和你們導演道個歉。”
孟臨殊說:“那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沒關係。”
裘桓想,要不是為了哄你開心,我明天就讓人把那個曲駁封殺了。
可既然孟臨殊還願意和他說話,哪怕語氣再冷淡,裘桓也知道,孟臨殊的態度已經有了軟化。
裘桓就又將聲音放得更低更溫柔:“我出國這麼久,坐了十幾個小時飛回來,一下飛機第一時間就想找你,可你見到我愛答不理的,我不舍得對著你發火,脾氣隻能發在彆人身上了。”
孟臨殊道:“除了我,有的是人願意聽你發脾氣。”
“說這樣的話可傷我的心了啊。”裘桓很好脾氣地笑了笑,“他們願意捧著我,可我隻想捧著你一個人。”
他不常說甜言蜜語,因為之前沒有這個必要,有的人是一顆紅心給他,隻求他一個青眼,可他放下身段,也隻想哄孟臨殊一個人。
車裡安靜下來,隻有窗外掠過的路燈,一盞一盞,明暗交錯地落在孟臨殊的臉上。
他看著裘桓的眼神複雜,半晌,才低聲說:“我還是不明白你。裘桓,喜歡你的人太多了,你乾嘛非要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