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茉說:“也不止勞動模範,我閱讀了咱們報社和幾個地區往期的相關報道發現,大家好像都偏重報道工業、工廠、工人的報道,對醫院、醫生、護士則所提寥寥,還有一點,即便報道模範,也都聚焦在勞動模範這一單一領域,我們為什麼不擴大視野範圍,看看除了勞動模範本人,那些在背後默默無私奉獻支持著他們的家人,是不是一樣有值得我們稱頌謳歌的地方?”
“英雄偉大,可在英雄身後的父母妻兒難道就不偉大麼?”
孫主任擱下稿紙,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鏡,擰眉說:“嗯,你說的有理,角度也很新穎,我原責任批準,但還需要跟其他人商量商量。”
稍頓了頓,他看著謝茉,就說:“這樣,小謝啊,你先回去,我回頭給你答複。”
這一等就到了第二天下午,好在結果是好的,孫主編讓謝茉先去了解了解情況,在寫一篇稿子交給他審閱,至於最終會不會登報,到時候還要再研究研究……
謝茉目的達到,已是心滿意足,見不見報倒是無所謂。
趙嫂子那邊其實沒什麼好挖掘的,夢境中,袁向紅也隻透露她小兒子為非作歹,犯事被抓去礦區勞改,後來白國棟給她撈出小兒子,趙嫂子幫他栽贓陷害。
沒有趙嫂子小兒子犯事的具體罪名,也沒有犯事的確切時間。
這便沒法追查,隻能一直留心關注著。
謝茉飛騎到醫院時,太陽已朝西斜墜。
她把自行車停在門衛處,看門的大爺搖著蒲扇,目光炯炯,不錯眼瞅著進進出出的人,瞧見謝茉朝他走來,便站起來,笑問:“小同誌有事?哪個單位的?”
謝茉從挎包裡記者證遞給大爺,說:“大爺您好,我是咱們市報的記者,咱們市報準備寫一期稿子,報道咱們醫院的模範員工,您人頭熟悉,能不能給我說道說道?”
大爺一拍大腿,興致勃勃說起古來。
謝茉聽了兩個故事,一看大爺一副滔滔不絕的架勢,趕忙插嘴問:“大爺您故事可真多,不過您口中的模範太多了。”
“現在大家都鉚足乾勁,建設祖國,人人都是積極進步的模範,不如您講兩個英雄故事吧,英雄的旗幟更鮮紅耀眼。”
大爺開始講起來,不一會講到徐醫生:“哎,小徐醫生去世時才二十五歲,結婚不到一年,孩子才出生呢。再說,他那時候前途正好,再乾一年半載就要提乾了。”
謝茉強忍急切,問:“那徐醫生的愛人?”
“小柳是咱們醫院的護士,一直沒再婚,一個人把孩子拉拔大,很不容易。”大爺喟歎。
謝茉眼神一閃,說:“徐醫生的愛人真了不起,一個人養大英雄遺孤,我想去見見她,了解更多情況,您知道去哪裡找她嗎?”
大爺爽快說:“她在耳鼻科,不過今兒她休息,應該在家,她家就在後麵的家屬院,你去大院打聽打聽,很好找。”
謝茉道謝,掏出紙筆又說:“那您也把其他英雄的住址都說一下,我回頭也去走訪看看。”
門衛大爺把自己記得清的說了,還說記不清的回去幫謝茉打聽,謝茉忙不迭道謝,收起紙筆揮手跟大爺道彆離開。
此時,夕陽已緊貼地平麵,天色漸漸昏沉。
謝茉準備回家,探訪的事明兒一早再來。
沒走出多遠,謝茉驀地回頭,總感覺後麵有視線盯在她背上。
凝眉逡巡幾圈,並無可疑的人。
謝茉稍稍放心,踩腳踏的速度卻更快了。
騎行一段,回看三四次均未發現可疑人,謝茉緊繃的心緒漸緩。
腦中不由地嘗試把各方所得信息梳理整合於一處。
十多年前,年輕未婚的柳護士和已婚醫院領導白國棟傳出桃色緋聞,柳護士駁斥緋聞,並很快和徐醫生結婚生子,徐醫生婚後不到一年意外去世,他即將升職的事人儘皆知,可謂板上釘釘,而徐醫生的遺孀柳護士拒絕再婚,選擇獨自一人帶大孩子。
整件事,乍看正常,卻經不起推敲,透著絲絲縷縷,難以忽視的蹊蹺。
最令人費解的一條便是柳護士年輕貌美卻不再結婚,成為單親媽媽。
謝茉不敢斷言,柳護士和徐醫生的婚姻是否為一場交易,柳護士孩子爸爸的身份是否存疑,柳護士和白國棟是否至今仍在隱秘地聯絡。
諸多的不確定之下,她不能莽撞地去見柳護士套她話,以防打草驚蛇。
謝茉打定主意先去醫院家屬大院,鄰裡鄰居地最清楚彼此情況,隻要探聽到一絲蛛絲馬跡證明上述猜測是真的,也不需要她再去苦巴巴抓什麼實在證據,她隻要把這個事巨細靡遺地講給章明月聽就行了,章女士作為共和國女戰士,有豐富的鬥爭經驗,不是她能比的,絲絲細微的痕跡和線索便足以助她按圖索驥,查出證據,拿捏白國棟。
理清思路,謝茉身心都輕快來。
夕陽的餘暉鋪展在路麵上,一地深深淺淺的金紅,道路兩旁的枝葉也描上層金邊,徒增幾分瑰麗的熱鬨。
隔著暖橘色的光,謝茉眼中的種種景致在她心中畫出濃墨重彩的一筆。
倏地,眼前光線暗了幾度。
謝茉的自行車轉入一段狹長的巷道,道兩旁的楊樹高大茂密得離奇,枝條樹葉在她頭頂結成一張密密實實的網,遮天蔽日,光線暗沉。
謝茉不禁一怵。
她剛要竭力飛踩腳踏板,儘早逃離這條巷道,突地,從斜前方的樹乾後走出三個流裡流氣的年輕男人,吊兒郎當晃到謝茉跟前,不由分說攔住她去路,把她團團圍住,口裡還嬉皮笑臉輕薄調戲著。
“姑娘要去哪裡,用不用哥幾個送送?”
“長這麼漂亮,沒人護著一不小心再被……噯,嘿嘿,姑娘彆怕,從今兒起咱們幾個罩著你。不過,咱們兄弟也不是冤大頭,不做白工。”
“陪咱們看兩場電影,回頭吃飯再敬哥們幾個一圈,很容易吧?”
“你要是想給咱當對象,也可以……嘿嘿嘿,怎麼樣,答不答應?”
謝茉埋下臉,握著車把的手背繃起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