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珩心裡有了數,比了個巴掌。
店夥計問:“五錢?”
他望向那書生,“大少爺,這書走賬上,我一起結算嗎?”
謝星珩提高了嗓門:“五兩!”
店夥計:“……”
江致微低笑,“很合理的價格,書雖舊,心思不易。招順,給錢。”
謝星珩自來熟,今天沒空客套,說了些書生間的商業誇誇,問他哪裡有醫館,道謝後把點數完的銀子裝竹筒裡,掛脖子上抱著出門去。
江致微跟招順說:“這本書找人抄錄一遍給我。”
後院裡,江知與一杯茶喝完,見堂兄沒過來,繞出門去,在天井踱步。
等江致微進來,他忙迎過去。
“堂哥,我們走吧,父親還等著。”
京都來信,府上派人到鋪子裡叫江知與回府。
他聽說還要叫江致微回去商量事,便順路過來,跟人一起。
近日城內人員混雜,街道擁堵,轎子都走不開,他們出街都是步行。
江知與再次用折扇遮臉,眼睛四處觀望。
他過了十三歲後,開始學掌家管鋪麵,為嫁人做準備。
在京裡當官的三叔說會給他相看一門好親事,要家裡好好培養他。
現在雖說能時不時去鋪子裡看帳玩會兒,到外麵閒逛卻是少。
往前再過一條街,他看見謝星珩在醫館門口,跟個郎中拉拉扯扯。
他沒有讀書人的架子,有人看熱鬨也不怯場,還拉著郎中下了台階。
“您不是說好了,我加錢,你就出診嗎?怎麼剛出門就反悔了?”
那郎中擰不過清瘦文弱的謝星珩,大聲道:“你也沒說是去城外出診啊?”
謝星珩惡狠狠:“我說了!”
郎中:“你出了門才說!”
謝星珩跟他講道理:“那我是不是說了?”
郎中死活不接,“我不去,我退錢!”
難民裡狠人多,餓急眼了什麼事兒都乾得出來。
一路逃難,傷病者眾多。沒有官府組織,他們過去出診,被人求到頭上,救是不救?
一言不合出了事又算誰的?
謝星珩惦記著城外的三個病號,聽著城內鼓聲。
這是關門鼓,再過半個時辰,城門就要關了。
“我不要你退錢,你給我借個車,幫我找兩個壯漢,我把病人帶過來。”
江知與側目看江致微,“堂哥?”
他心善,出來遇見事,總要伸手幫一把,被人摸出了規律。
前年,有一夥人連著演戲騙他銀子,被他爹帶人揍了一頓。
這之後,他半路遇事,總要跟人商量下再做決定。
江致微點點頭。
路上人多,他這堂弟模樣好,穿得富貴,他不放心留人站邊上等,帶著一起過去。
謝星珩提出的方案,郎中不聽。
因為他沒有住處,緊趕慢趕的把人帶到城內,要賴在醫館裡。
也不知道謝星珩有沒有隱瞞病情,怕被訛上。
謝星珩獨自進城的,忙不開兩頭,說給銀子,讓藥店夥計幫忙找個客棧都不行。
目光一轉,又看見了書齋遇上的書生和小哥兒。
他遙遙作揖,想著一回生二回熟。這就是二回見麵,迎過來直接問:“兄台好,不知怎麼稱呼?我是楓江縣來的,我大哥和小侄兒都發高熱,嫂子胎像不穩,實在沒轍,你看能不能幫我找個客棧?我這就出去接他們進城。”
江致微回禮,“我叫江致微,這是我堂弟。你儘管去接人,待會兒我叫個小廝在醫館接應你。”
“我叫謝星珩,還沒取表字,你們可以叫我小謝。我今天就先走了,改天定會登門拜謝!”
謝星珩辦事實在,用人不疑,也不讓幫忙的人承擔風險,從竹筒裡掏了一兩碎銀塞給江致微,再說一句“勞煩”,就扯著嗓子大喊。
“三錢銀子請兩個壯士幫我卸個貨!僅限兩位!有牛車驢車的優先!先來者得!!”
江知與都看呆了。
他還沒見過這般豪爽不羈的書生。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路過的人都匆匆回頭,爭相喊著“我家有牛車”“我家有驢車”,謝星珩挑了家近的漢子,又一次跟他們揮手。
兩邊都有緊要事,這頭彆過,各走一方。
回到江府,江致微吩咐管家,叫個小廝定客棧,去仁心醫館等一個叫謝星珩的書生。
江知與到家,收起折扇,伸了個懶腰,轉瞬間,姿態從端方有致,變得散漫隨性。
“我們快走吧,父親該等急了。”
他父親在書房,臉色黑如鍋底,喘氣聲粗。
裡外候著的小廝大氣不敢出,地上還有未清理的碎瓷片,杯盞花瓶砸了一地。
江知與收斂笑意,足尖挑著空地落腳,猜著問:“是爹爹的來信嗎?他在京都受委屈了?”
他爹爹此次跟二嬸一塊兒上京,是為了給爺爺祝壽的。
三叔在當京官,他家這一脈出身商戶,一向不受待見。
他爹爹又是夫郎,相比二嬸,更受磋磨。
江知與繞到桌邊,拿起被茶水洇濕的信紙。
上麵隻有簡短兩句話:老三要把小魚許給個老太監做侍妾!速想辦法!!
小魚是他的小名。
江知與指節用力,捏皺了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