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海是白手起家,他發家後,先後供養二弟三弟讀書,二弟早逝,三弟當官,族裡才起來。
原先固有的農莊,有七百畝,這是他給江知與攢的嫁妝,後邊悄悄摸摸,一年裡買個幾次,給他湊出了千畝良田。
大啟朝有明確規定,每戶人家,最多隻可有耕地一百畝。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他拉了幾家揭不開鍋的遠房親戚掛名,每年會付些掛名費。
地是要人種的,給誰種不是種?他們家裡米缸都見底了,哭求一番,就留在了農莊。
後邊添置族產,分了人一些出去,還有部分頑留。
年年虛報產量,自家多留點存糧,江承海懶得管,以後不帶他們玩就是。
氏族力量大,他也願意扶持族人。
早年吃過虧,這回要選品性好的——老一輩不算,看小輩有沒有能撐得起門戶的。
這些人,才是以後跟小魚打交道的人。
抵達農莊,江知與跟江致微先去安排難民,江承海去找族親,把大家約一塊兒,將各家營生定下。
主理人是江知與,農莊管事陳大河來找他。
進莊子那天,農莊清點過,按戶寫了一份名冊。
江知與粗略看了看,有的人家三代同堂,有二十多號人。有的人家孤兒寡母,甚至還有隻剩下個小孩孤苦伶仃的。
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收起同情心。
有過布施的經驗,他早知道難民的慘狀。
要幫他們,不能純靠泛濫的眼淚,他得抓緊做些什麼。
江知與跟江致微說:“我們彆用難民稱呼他們,他們既然是楓江來的,我們就叫他們楓江百姓、楓江鄉親。”
把數量繁雜的集體,當做“個人”。
見麵第一步,拉近距離,獲得好感。
江致微點頭,直切主題:“人數雖多,按戶數分,就顯得少。人力有剩餘,就按照普通百姓家的上工模式來,把壯勞力篩出來,一人養一家。
“他們現在都沒什麼生活用品,婦孺老幼也組織起來,編點草鞋、草帽、席子之類的,手工活換錢糧。”
江知與記下:“好,我想想。”
他學管家多年,實際管家經驗也有三年,是個細密周到人。
頭一回攤上大事,心裡沒底,化整為零的盤剝下來的,找到了熟悉感。
他在紙上寫寫畫畫,過了兩刻鐘,有了具體思路。
“堂哥,你看這樣……”
先挑出識字會算的人,再篩選工種,不論他們會什麼,女人夫郎會繡花也算。
然後分戶挑選壯實的男人,選出護衛隊。餘下的男人,挑一部分去做體力活,幫著搭廠房、做“設備”。剩下的一批去開荒。
再繼續根據年齡層篩選,從女人夫郎裡,挑一批會養鴨子的人,去池塘那頭養鴨。
優先選家裡沒男人的,要她們能撐起門戶,先活下來。
另選一批家裡男人少的出來做飯。將近千人的飯,怎麼也要五十個人來做吧?
再有年邁、殘疾者,留守棚屋,照看失孤孩童。
中不溜秋的年紀,不論是男是女還是小哥兒,抽調一批身體好的,上午下午送茶水下地。
其他人就做草編。先編草帽草鞋,人手一副後,再編涼席,找個手藝人,教著做蓑衣。
識字會算的人,先看看情況。
若是書生,他會給一封紅包,這是商人常見投資。
願意留下幫忙,也給一份活計。
最好是識得幾個字,能放下身段的,他要找人幫忙記工、算數。到時要分組的,缺人得很。
工種要再細分,木匠鐵匠是他稀缺的,會燒磚就更好了。
蓋房子是大投資,能用人力工時抵扣采購的花銷,也算不虧。
江致微聽得眼露驚訝:“你自己想的嗎?”
江知與下巴繃緊,“不合適嗎?”
江致微搖頭:“很詳儘,很合適,比我想的更全麵。”
他沒接觸過家務管理,他娘不讓他學,說男人不乾這事,以後他娶親了,自有媳婦夫郎幫他料理家務。
他從未想過,學管家,還能學出這種本事。
又一次對江知與投去驚歎目光後,江致微壓下閒聊的心,隻問了一句:“這是料理家務的思路?”
江知與坐姿瞬時變得端正拘謹,“嗯……新家增添丫鬟小廝,就這麼分配安置……”
識字的不識字的,決定在內院還是外院,可以競爭書房的差事。
長得端正又會來事兒的,會跟在小主家身邊。
其他管家的、做飯的、趕車的……都是根據各人所長來分配。
江致微緩緩點頭。
等他娘回來,他也要學學料理家務。
想來也是。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他家都管不好,到外麵能成什麼事兒?
就著計劃,比對名冊,把人員分配好,也到了午飯時間。
午飯時,農莊來了一輛馬車。
來喜架著車,來給江知與送“涼爽”。
車內兩大桶綠豆冰沙,罩著花被子保溫。
另有一個食盒,特地給江知與他們準備的。
他見了江知與就笑嗬嗬:“你們前腳出門,姑爺後腳就忙開了。他昨晚叫人煮了大鍋的綠豆湯,早上涼下,放了冰,加了糖,趕著時辰送來,說給你們解解暑氣。”
江知與心裡暖烘烘的。
他接了食盒,裡邊有封信,是謝星珩一貫的飄逸字。
“綠豆沙冰給你籠絡人心用的,食盒裡幾個瓷盆貼了名字,彆拿錯了——你迷人的賢內助、想你的夫君留。”
江知與把紙團捏皺,藏於掌心,不給堂哥看。
瓷盆寬口淺底,要兩手捧,上麵帶蓋子。
江知與懷著小小期待,逐一拿出來,擺在桌上。
先看了父親的碗,裡邊是一碗涼粉,超大份。配有黃瓜絲、胡蘿卜絲,青綠晶亮,賣相極好。
堂哥的同樣。
他最後看自己的,揭開一點兒蓋子,急忙忙合上。
他的也是涼粉,相比父兄的寬條涼粉,他的“小魚粉”太顯眼。
一看就費了心思。
他心裡甜得很。
裡邊配有油潑辣子,看他們口味添加食用。
還有一個瓷盆,很冰。
江知與揭開蓋子,冰塊中間有玉蘭瓷碟,裡邊擺著幾個長條的物件,像凍住的綠豆沙。
來喜介紹說:“這是冰棒,姑爺凍了一早上。”
他說完舔舔唇,一看就是吃過了,還在回味。
江知與拿了兩根出來,分一根給堂哥,叫陳大河派人,給他父親送過去。
小謝這麼好,他父親應該少些成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