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他又坦然地仰起頭來。
“遊弋。”遊暝又叫他名字。
“嗯?”
“你生日那天有什麼安排。”
“……睡覺吧?”
“那你回去後找找你的證件,身份證、戶口本什麼。”
“……乾什麼啊。”
“有事,到時候我聯係你。”
他哦了一聲,打量著遊暝那張臉。臉上有點兒沾雪了,睫毛,還有頭發,顯得更冰冰冷冷了。
他鬼使神差踮起腳,伸長手,撥了撥遊暝額前的頭發。
“有雪。”
他這麼說,注意到遊暝睫毛顫了顫,雪水兒滴下來,笑了笑:“回去吧暝少。”
其實那天他就隱隱有預感。
但直到真到了自己生日那天,走到戶口所在的派出所,他才想起問遊暝這個問題。
“為什麼要給我改名兒。”
“不想改嗎。”遊暝問。
“想的。”他拿著自己的各種證件點頭,點得很用力,“但我哪兒知道改什麼。”
“都可以的。”
他狀似隨口:“要不你幫我取?我文盲。”
高中畢業後展叔就沒讓他上學了,他本也無所謂,直到進了遊家看到遊暝的書房後,不知受了哪門子刺激,才暗戳戳攢錢報了個夜校。
但也僅限如此。
遊暝反駁得很快:“你不是。”
他乾乾地笑了聲:“還是你給我取吧。”
他挺想讓遊暝給他取名字的。
也不知為什麼。
遊暝就不再說話,薄薄的嘴唇繃著,好像很認真地在想。
他也認真地盯著遊暝看。
過了會兒他說:“不改姓可以嗎?”
遊暝愣了下,說是不改。
他笑起來,目光落在遊暝的嘴唇。
“這個字如何。”遊暝竟然很快就想好了,拿著圓珠筆,想找張紙卻沒有。
他急得很,乾脆伸出手:“你寫我手心兒算了。”
遊暝也沒猶豫,托起他的手。
遊暝的手又大又暖,他的手掌則開始酥酥地癢,咬嘴笑著。
看到一個“霽”。
遊暝字寫得相當漂亮,最後的一撇一豎在他軟軟的手心也是瀟灑飄逸的,
他甚至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就喊:“這名兒好。”
遊暝彎了彎眼睛,眼尾上挑,內雙褶子很窄,像自帶條淩厲又溫柔的眼線。
他注意到,心又砰砰跳。
“是什麼意思?”
“你說你是在下雪結束天氣放晴的早上出生的,就這意思。”
他心跳得更厲害了。
這種好久前帳篷裡隨口說的,遊暝竟然都記得。
臉都在發熱,他愈發被一種奇怪的在雲端的感受籠罩,都喃喃地說起傻話:“霽原來是早上的意思啊……剛好你的名字是晚上,很對應,更像一個戶口本兒上的兄弟了,哈哈。”
遊暝嚴肅糾正:“一個姓不代表就是兄弟,這也不是早上的意思,遊霽。”
遊霽。
兩個字像潮水一下子從他耳畔漫進肺腑,他詭異地肚子輕痛起來。
以至於他並不因為遊暝強調不是兄弟而失望,遊暝接下來說什麼戶口本的話也沒聽清。隻一下一下地默念他的新名字,或者說是他的第一個名字。
直到遊暝說完,他也念了好幾遍,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遊暝握著。
兩人迅速收手,遊暝按了好幾下圓珠筆上的筆頭。
“那確定了嗎,遊霽。”
“確定了。”他看著遊暝,酒窩漾出來,眼睛很亮。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他都還瞅著自己手心兒。
霽字已經被洗掉了,可是一種神奇的、讓他傻笑的溫度好像還在,烙印他第一個滿了18歲的夜晚。
第一個遊霽的夜晚。
如果說,他一直對遊暝懷有濃烈的好奇和關注,
那這種情緒就是在遊暝給他改名字後,在他成為“遊霽”之後達到頂峰的。
他在這天的傻話裡認清內心。
幼年的舊時光,成熟的假兄長。他就是一直想和遊暝是一家人。
一直想。想一直。
哪怕這是不可能的事。
“女士們,先生們,本架飛機預定在……”航班廣播驟然響起,遊霽渾身一抖,睜開眼睛。
天已經黑儘。
他自嘲自己又陷入回憶,卻又覺得理所當然。馬上要去參加遊暝的訂婚宴,四舍五入不就是看他成家?
此刻遊暝是怎麼在和白小姐談笑風生?
他未來會怎麼給他們的孩子取名?
機票被徹底揉成了個團。
下機後看到了熟悉的賓利,遊霽是深呼吸兩口才上車:
“李叔久等了,我們趕快過去吧。”
“不過去啦小霽,直接回宅子啦。”李叔說,“剛遊董來電話,他們已經往回走了,大少爺有點兒喝醉啦。”
哦,喝醉了啊,那聊得挺嗨……遊霽鬆了口氣,又壓住那一陣潮水般的落寞感,李叔則一臉不可思議,
“因為大少爺要退婚,過意不去隻得以酒代罰,小霽你說這是啥事兒啊,大少爺直接就在餐宴上取消婚約啦!他竟然說他喜歡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