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睜眼,毫無意識,隻是向左偏了下頭,對著枕邊人般含糊開口:“小早。”
聲音沙啞,又輕,於是聽起來像溫柔的叮嚀,
“彆鬨。”
遊霽腿一軟,膝蓋滑下。
脫力地蹲在了床邊。
……
接下來遊暝倒好像睡得更深更安穩,眉目都漸漸顯出種少見的孩子般的輕鬆無慮。
遊霽看了他很久,待不再神經質地紅眼眶後,蹲也改成了跪坐。
右手還被緊緊圈著,他這會兒就像電影裡那些單手被銬著軟禁的人。
那些人靠著牆,他則靠著床。
不知不覺,腦袋也靠上去,彆扭地側著,半張臉對著遊暝。
擠進來的月光沒了。遊霽迎著他輕緩安穩的呼吸,宛如夏季曬得溫暖的海浪撲過來,像偷來了片刻愜意與溫存。眼睛眨得越來越慢。
就眯一會兒。他想。
半小時後就抽手起身。
就眯一會兒。
他再次聞了遍周遭的味道,閉上眼。
遊霽覺得自己一隻手都被握麻了,這麼伸著,又跪在床邊,不可能陷入深度睡眠。
但可能是演出的疲憊上來了,他一閉眼就是不省人事的狀態。
完全不敢相信醒時天已經徹底亮了。
完全不敢相信他是四仰八叉趴在遊暝床上,臉陷在遊暝的枕頭裡。
若遊暝還沒醒,遊霽會立馬彈起來。
偏偏遊暝醒了。
因為遊霽能感覺到,他的頭發——他那該死的不短的頭發,被人食指挑起來一綹。
他好像就是被頭皮輕輕的拉扯感給搞醒的。
而他現在也不敢睜眼。
遊暝穿戴整齊,站在床邊,俯著身子把遊霽的頭發纏在食指玩了一會兒,見這人半張臉埋在枕頭半張臉被劉海遮著,又抬手去撥。
待遊霽的額頭和閉著的眼睛露出來,他又湊近了些。
隻是指腹剛碰了下那密密垂著的睫毛,遊霽眼睛驟然睜開,把他手指一掰一甩,猛地坐起身:“你要乾什麼?”
遊暝愣了下。
然後輕輕地笑了。
他直起腰,看著臉睡得紅撲撲、頭發也亂糟糟地堆在肩膀鎖骨的遊霽:“你要乾什麼。”
“我乾什麼了?”
遊暝善意提醒:“遊霽,是你在我房間。”
“……”遊霽的腳趾蜷起來,本能地又往床裡麵縮,拉開與男人的距離,變成麵對著,試圖理直氣壯:
“昨晚陶姨讓我給你送蜂蜜水。”
“哦,然後你把你自己送到床上了?”
事實上是半夜醒了的遊暝把跪在床邊的遊霽抱上床的。
遊霽還是音樂節的裝束,衣褲其實都不算乾淨,但遊暝猶豫了下沒動,隻擦了擦臉,脫了襪子就把他塞進了被子裡。
遊霽睡得特彆沉。
他對這些事毫無感知,到這會兒都還在懊悔是自己太累本能就爬上了床。聽遊暝這個“送”的措辭,瞬間炸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自己退婚喝醉睡得跟具死屍一樣,有什麼資格揣測我?”
他怒火中燒,相反遊暝仍是一張無波無瀾的臉。平心靜氣地說:“你難道不知道我要退婚。”
“我擦你有毒吧遊暝,我為什麼會知道你要退婚?”
“行。”遊暝偏了下頭,換了個說法,“那你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退婚。”
難以分辨這是陳述句還是疑問句,遊霽忽地笑了,笑聲很亮:
“Nono,這我昨天還真猜過,猜不會是因為我吧?”
遊暝目光霎時凝固深沉起來,懶散冷淡的神情趨於認真。
“然後我覺得這個猜測太搞笑了。就算你還真有這心思,我也沒有啊,當年分手都是我提的,我犯賤了還對你有想法?”
有兩秒鐘,房間不再有聲音。隻有窗外石榴樹上的鳥雀,叫得很響。
一道陰影掠過遊暝的臉,他笑了起來。
笑得遊霽心慌。
那股要撞冰山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你沒有?”
遊暝再次俯下身,兩手撐著床,臉一下子離遊霽又近了。
遊霽開始往後挪。
遊暝隔著被子直接按住他腳踝,往身前一拖。
遊霽睜大眼看著他,漆黑的瞳仁顫抖著。
“那錄節目的時候,你為什麼一會兒裝睡一會兒看我洗澡。”
“為什麼還騙我說你同意爺爺的話入籍。”
遊暝嗓音淡淡,聽著甚至和昨晚喚“小早”的口吻一樣,卻像利刃刮過遊霽耳畔,
“還有你和你那蘇逐哥。你騎馬都舍不得摘的耳環。哦,”遊暝偏了偏頭,眼睛眯起來,“現在也還戴著。原來是我想錯了,一直以為你是想激怒我,試探我的反應。”
遊霽的臉登時漲得通紅,胸口劇烈起伏著。
他瞪著他:“本來就是你想錯了,自以為是!”
遊暝冷笑一聲,極快地抬手,捏住遊霽耳垂。
把他耳環用力扯下。
遊霽吃痛:“你大爺的遊暝——”
然後他就發不出聲了。
因為遊暝突然湊近,舔了他空蕩蕩的耳垂一下。
又一下。
“出血了。”他在他耳邊輕聲解釋。
舌尖滾燙又纏綿,遊霽像要被猛獸拆吃入腹,嘴唇張著,全身都在發軟。
過了好一會兒,才像機器暫停又突然啟動地想要掙脫:“我靠你真的是瘋……”
嘴又被遊暝的拇指按住,特彆用力,遊霽的牙齒都磕到他指腹,“其實你是不是試探都無所謂。我早就說過——”
砰砰砰,房間響起了敲門聲。
遊霽渾身一抖,遊暝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沒聽見,頓了下,慢條斯理解開自己領帶,纏住遊霽嘴,把他從被子裡撈出來,
“——如果不是最開始就是錄節目我還和你裝裝客氣,那天我都不會讓你下桌球台的,小早。”
敲門聲均勻不停。
他扛著又怔又慌腳亂踢的遊霽徑直向衣帽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