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初醒,吃食上隻能清淡,沈稚晚膳隻用了些碧梗粥,兩碟素小菜和一些爽口的點心果子。
新來的廚娘是金陵人,菜品偏江南風味,即便是葷菜也做得清爽鮮香,口感回甜。
沈稚直覺自己應是很喜愛那道黃泥煨雞的,但眼下卻提不起興致,見裴慎也隻用一些素食,正要給他夾菜,想了想,還是換了布菜的銀箸,給他碗裡夾了隻雞腿。
裴慎微微頓了下,一旁的桓征卻是瞳孔一震,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沈稚沒有瞧出異常,抿抿唇笑道:“我看你都不怎麼吃菜的,是不合口味嗎?這道黃泥煨雞煨倒是香氣撲鼻,你替我多嘗嘗。”
桓征忍不住開口:“夫……夫人,我們郎君……”
一語未了,卻被裴慎抬手打斷:“無妨。”
沈稚古怪地看著主仆二人,視線又回到裴慎身上:“你不吃雞麼?”
裴慎夾起一塊肉,在口中慢慢地咀嚼。
的確是很多年沒吃過了,從匪寨中出來的這些年他便一直茹素,後來手裡有了權,被太多人忌恨,連自己的母親也說,他這是手裡的亡魂太多,不敢食葷腥,怕夜裡閉上眼睛,人鬼蛇神都來索命。
沈稚不疑有他,托著腮問他:“好吃嗎?”
裴慎含笑點頭。
你頭一回為我夾菜,怎麼會不好吃?
用過晚膳,兩個丫鬟伺候沈稚到淨房洗漱。
裴慎到偏廳,將方才所食吐了個乾淨。
桓征眉頭皺緊,給他遞了張帕子,“大人這又是何苦?”
裴慎:“我說過,在這裡不用這個稱呼。”
“是,郎君。”桓征看到他額角細細密密的冷汗,“郎君這又是何苦呢?”
裴慎嘴角噙著抹笑,漆黑晦暗的眼底鋒芒斂儘,“既然要演好這出戲,那就不妨裝到底。”
桓征也沒想到,好好的姑娘竟然這麼巧失憶了,否則人一醒,鬨著要回家,主子又不肯放人,那就難辦了。
如今被主子養在這裡,倒也是無憂無慮,想起方才姑娘給主子夾菜的場景屬實罕見,桓征忍不住道:“屬下覺得,綰姑娘對您還挺好的。”
裴慎薄唇抿緊,沒有說話。
她對醒來見到的陌生人都能無條件地相信和示好,為何從前總是對他避之不及呢?
“隻是,”桓征頓了頓,“萬一姑娘哪天想起來,知道您是騙她的……”
眼看著裴慎變了臉色,桓征哪裡還敢多說。
男人目光幽戾氣,撥弄著指節的骨戒,涼涼道:“既然她自以為是我的外室,我如何不能順水推舟一把,她不也……挺高興的麼?”
何況沈家與裴家早已定親,他本就是裴家長子,就因她晚生了幾年,兩邊的長輩就默認也給裴二和裴三機會,實在是偏心極了。
好在他自幼便明白一個道理,想要什麼隻有靠自己去掙。
命如此,人亦如此。
既然她早晚都會成為他的妻子,他又如何不能早日行使作為丈夫的權利。
這又怎能叫騙?
退一萬步講,就算綰綰不屬於他,他便不能搶了麼?
如今的沈稚就像一張白紙,落筆任由他心意。
桓征額頭都出了層冷汗,哪裡還敢胡亂揣摩他的意思。
那頭沁芳來傳話,說姑娘洗漱完畢,正準備上藥。
裴慎擱下手中的棉巾,說知道了。
崖邊馴馬時,沈稚的手心和手腕都磨破了,後來墜下懸崖,身上又多了幾處擦傷,小姑娘愛美,怎麼能留疤?傷口愈合之後,祛疤的玉容膏一直都沒有斷過,如今手掌的擦傷幾乎看不到了,但還需鞏固幾日,才能恢複從前那般的白嫩細膩。
沁芳的本意是請裴慎過去親自給夫人上藥,夫妻之間多好的親近機會啊!誰知這貴主不緊不慢,壓根沒有領會她的意思。
藥上到一半,裴慎才進了洗月齋。
雲錦有個習慣,總是先塗身再塗手,裴慎估摸著時間進來時,不偏不倚看到小姑娘薄襟半掩的那一截雪色香肩。
這玉容膏裡添了珍珠粉,連同鎖骨都泛著瑩潤細膩的光澤,燭火下如同月光灑銀,絲緞生輝。她整個人就像一件曠世的珍寶,即便明珠滿室,也掩蓋不了她的熠熠光芒。
男人眼底幽沉三分,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
沈稚意識到這點,連忙攏緊了衣襟,隨即赧顏。
原本他們是夫妻,該看的應該都看過了,可眼下有外人在,她臉皮薄,閨房之事叫人瞧見也不像話。何況她不記從前事,裴慎對她而言不像朝夕相處的夫君,倒像是盲婚啞嫁的新婚男女掀開蓋頭後的初次見麵,總不能上來就要暗送秋波情意綿綿。
沁芳見兩人拘謹,忍不住開口提醒道:“夫人還有一會就上完藥了,郎君可要先去沐浴?”
話音剛落,沈稚心裡咯噔一聲。
她怎麼忘了,夫妻可是要同房共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