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那個令人沉醉的夜(2 / 2)

春夜渡佛 瓜子和茶 5261 字 9個月前

“你是迫不得己,何錯之有?”南媽媽不以為然,說男人嘛,若真不想乾那事,誰也強迫不了他們,惦念那和尚了,還不如琢磨琢磨相府這樁婚事。你覺得可以,我再給老爺遞消息。

蘇寶珠輕輕點了點頭。

夜深了,相府靜悄悄的,蘇寶珠心煩意亂的睡不著,獨倚窗邊看著偌大的月亮發呆。

她突然端起一杯水,對著月亮潑上去。

月亮忽悠顫了下,靜如止水的月光泛起一陣漣漪,朦朧了燭台下的佛經。

緣覺手中的筆懸在空中,筆尖一滴墨滴下,濃濃的黑,洇染了滿是經文的黃麻紙。

沾染了汙垢的經文不可以供佛,他放下筆,輕輕捧起經文,跪在佛前反複誦讀三遍,方引燭火焚化。

泛黃的紙張邊緣逐漸變黑,那滴墨也被火苗吞噬了,一點點化為灰燼。

他想到了自己的琉璃珠。

必須要拿回來。

蘇寶珠不會無緣無故跑到般若寺,或許她察覺到了,她必定是察覺到了。

緩緩吐出口氣,緣覺走出香煙嫋嫋的佛堂,不知不覺來到那日她停留的地方。

月亮給大地抹上一層暗昧的銀藍,竹林浸泡在澄澈的水樣的月光裡,半清晰,半模糊,宛如夢境。

夜風羞怯地拂過,送來清新而微甜的氣味,似乎在哪裡聞過。

空氣裡充滿一種細微的、柔和的芳香,莫名讓人沉醉,孤寂的長夜也因此變得柔和而溫暖。

緣覺愣了下,耳尖發燙了。

天氣一日熱似一日,還不到三伏,廟裡已有蒸騰悶熱的跡象。

大太陽照得地麵滾燙,過往的僧人偷偷覷著庭院中來回踱步的緣覺,一連幾日了,大熱的天,他不怕中暑麼?

卻沒人出聲,對這位出身高貴的佛子殿下,他們普通僧人一向是敬而遠之的。

緣覺突然止住腳步,轉身向寺外走去。

山不見我,我自見山。

憑著記憶慢慢尋到了相府所在的裡坊,走到巷口他卻遲疑了——他該以怎樣的身份,怎樣的理由去見她?

相府大門突然打開,裡麵匆匆跑出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接過小廝手中的韁繩飛身上馬,潑風似的奔向坊門。

緣覺認出那人是王鐸,他看看相府的大門,斟酌少頃,緩步過去與門子念了聲佛,說自己是福應寺的僧人,貴府的表姑娘上次來寺,想請一串開光的念珠,今日特地送來雲雲。

第一次打誑語,他心裡頗不是滋味。

門子說表姑娘前幾天搬走了,新宅子在道政坊,還直說可惜,“我們公子剛去找表姑娘,大師父晚來一步,還得勞煩你跑一趟。”

緣覺謝過,神態依舊從容平和,腳步已悄然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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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熱的日光透過枝葉縫隙照在蘇寶珠頭上,晃得她一陣頭暈目眩。

“你去姚州見我爹了?”她結結巴巴的,明顯一時沒能消化這個消息,“找他乾什麼?”

王鐸朗聲笑道:“自然是請老泰山審查小婿!還好好好,僥幸過關。”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蘇寶珠,半晌才回過神來,“我都沒答應你家的提親,你一聲不吭就去找我爹,這算什麼道理?你都說了哪些胡話,莫不是說我傾心於你吧!”

她是真的惱了,說話又急又快,眼角蒙上一層紅暈,瑩瑩點點,些許淚意。

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澆滅了王鐸心裡的熱火。

他的笑變得勉強,有些辛酸,有些苦澀。

“我……我沒奢望你喜歡我,至少是現在,沒有。我去姚州一趟,對你家的事多有耳聞,王家能直達天聽,有王家在蘇家背後,劍南道節度使怎麼也會收斂幾分。”

王鐸深吸口氣,語氣帶了點低聲下氣,“寶珠妹妹,我不是趁人之危,現在我需要一樁婚事應付皇上,你需要一個有力的婆家支撐娘家,就算咱們互取所需,做對假夫妻,可不可以?”

“等咱們兩家的難事都解決了,如果你對我還是、還是沒心思,咱們就和離,此後我把你當妹妹疼愛。若我王鐸三生有幸得你垂青一二,我發誓,此生絕不辜負你!”

“若違此誓,定粉身碎骨,有如此玉。”他取下腰間的玉佩,狠狠往地上一砸。

碎玉滿地,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燦光。

蘇寶珠驚訝地看著他,連話也說不出。眼前這個總是溫和笑著的男人,是有擔當的,不是嘴上說著喜歡,遇事卻往後躲的男人。

心微微顫抖了下,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熱流在心裡不停地攪,有些期盼,有些害怕。

要不要和他說實話?

這事太難開口了,饒是不喜歡彎彎繞的蘇寶珠都猶猶豫豫的,“其實我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我曾經很荒唐。”

“誰年少時沒有荒唐過?”王鐸見她語氣鬆動,臉上已是樂開了花,“我還去教坊司玩過,啊,你彆誤會,隻是喝酒聽曲,萬萬沒有做彆的事情!中舉後和同窗們一起去的,天剛黑我就走了,他們都可以為我作證。”

蘇寶珠失笑,“我又沒說彆的……其實我做的事比這個還荒唐。”

王鐸問:“有多荒唐,比安陽還荒唐?”

蘇寶珠歪著頭仔細比較了會兒,“不好說……”

王鐸大笑,“也行,起碼我沒虧。”

笑聲郎朗的,引得蘇寶珠也笑起來。

她想,反正是假夫妻,就先這樣吧,以後自己真喜歡上他的話,再告訴他不遲。他能接受,便和他做真夫妻,他不接受,就好聚好散,自己再不出現在他麵前。

太陽熱熱的,曬得她的臉頰紅紅的,小姑娘低眉淺笑時,不自覺流出一種雲嬌雨怯的小女兒態,再加上對麵站著位豐神俊朗的公子,路過的行人看了,不免認為她這是麵對心上人的姿態。

緣覺沒有心上人,他不知道麵對心上人時該是什麼樣子。

當他看到蘇寶珠戴著他的佛珠,對另外一個男人言笑晏晏時,他突然覺得很煩躁。

還有一種,極淡極淡,但已足夠讓他警覺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