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識攸從兜裡拿出紙巾,把兩根煙捏滅在裡麵,包起來揣回兜裡。
然後方識攸先伸出手臂,他無比認真,並非許南珩想的那樣,倆人抱一下拍拍後背就好。但方識攸很認真,他手臂繞過許南珩的腰和肩膀。但同時他很紳士,真的隻是簡單擁抱了一下。
許南珩背著書包,書包裡是他洗澡換下來的衣服和他的洗發水沐浴露,他隻感覺到方識攸的手掌在他書包上停留了片刻,二人便拉開了距離。
許南珩的擁抱方式也很簡單,他抱住方識攸的後背像抱著棵樹,實誠。
許南珩是剛洗過澡,身上有好聞的沐浴露味道,方識攸生忍住了沒有像個變態一樣嗅他。方識攸後退半步,禮貌地微笑,說:“回去早點睡,明天哪裡酸痛的話,記得貼膏藥。”
送到這裡也就差不多了,後麵走兩步就是學校側門。
許南珩點頭道好。
“晚安了許老師。”方識攸說。
“嗯,方大夫晚安。”
許南珩轉過身的時候,有一片陰雲輕手輕腳地偷摸收拾下班,它後麵摸魚的晚星忽然沒了遮擋,那星星跟燈泡似的,一緊張,電壓忽高,驟亮。
它這麼亮,許南珩就很合理地注意到它。
許南珩轉過身的時候抬頭看了看那顆星星,然後回頭,笑起來,說:“方大夫,看,好亮的星星。”
他的發梢和衛衣的抽繩在晚星下晃了晃,方識攸實在沒辦法挪開視線去看那顆很亮的星星。
方識攸盯著他,很僵硬地“嗯”了一聲。
周二那天,許南珩從網上買的咖啡機被方識攸帶了過來。
咖啡機本體並不大,但許南珩為了一次性解決問題,咖啡膠囊買了不少,所以方識攸直接把皮卡開到校門口來了。
時間是下午四點十分,因為學校裡隻有兩個班,都在一樓,他一眼望過去2班是空的。
方識攸心道不對勁啊,這位許老師聽說大涼山補課了之後恨不得讓學生中午也彆休息了,最好一手端飯碗一手翻書看。
所以教室怎麼空了呢。
他思索之際還是先折回皮卡邊上,把裝著咖啡機和膠囊的巨大紙箱子抱下來,上去教學樓二樓,放在許南珩宿舍門口的地上。
“嗯?”方識攸一楞。
他剛將箱子放下,紙箱落地的同時,許南珩這個宿舍的門“嘎吱——”打開了。他下意識以為許南珩在裡麵,可朝裡一看,沒人。
再一想,他了然,這宿舍房門前不久被周洋踹開過,想來門鎖的鎖芯被他踹斷了。
方識攸握住門把推拉了兩下,果然是鎖芯斷裡麵了,他沒進去,隻在門口蹲下看了看,看見門邊靠裡的牆上有個凳子,想來許南珩是晚上睡覺就用這凳子抵著門。
怎麼說呢……看來許老師還挺沒所謂的。
這時候方識攸聽見後邊操場有一陣歡呼聲,他納悶,難道今天許南珩不在學校,學生們自己溜出玩了?
他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去看一眼,彆等許南珩回來再氣高反了。
剛繞過教學樓,就看見2班的三十幾個孩子全在操場。幾個玩彈珠的,幾個跑步的,幾個玩雙杠的。
視線繼續掃向操場另一端,他找到了歡呼聲的源頭,是籃球場。也是同時,方識攸笑了起來——許老師啊,混在一群初三男生裡和他們一起打球,倒不像他們老師,像他們高中部的學長。
當然,村莊這裡沒有高中部。
藏南高原日照強烈,許南珩戴鴨舌帽,一件棒球服敞懷,衣擺隨他跑動跳躍而翻騰。他覺得許南珩有一種“完美適配”感,無論怎樣的環境,他都輕鬆自在。
方識攸抬腳走過去,學校的籃球場沒有圍起來的鐵網,剛走近,籃球徑直飛向他麵門,不曉得誰傳的球,力道還不小。
做醫生的多要強身健體,尤其手術有時候動輒五六個小時,方識攸在北京會健身打球,抬手接下這一球,順勢自然地掂了兩下。
這球就是許南珩打過來的,原本想傳給周洋,周洋沒接到。
許南珩第一眼有些意外,緊接著他對這幾個打球的說:“看,這才叫接球,你們一個個,我扔出去的是籃球,不是廣東大蟑螂!”
球場上人笑作一片,許南珩把棒球服外套脫了,剩裡麵一件純白T恤,朝方識攸走過來。
“我這傳給誰啊?”方識攸問。
“隨便。”許南珩拎著衣領子抖了抖,“扔個最近的。”
方識攸一眼看過去:“德吉!”
“哎!”後者應聲抬手,然後方識攸把球丟過去。
“你怎麼過來了?”許南珩拎著外套往教學樓樓梯走,問完了反應過來,“噢咖啡機,你不會特意送過來的吧?你告訴我一聲我去拿就行了唄,我先上樓喝口水。”
“費那個勁,我車開校門口來了。”方識攸說,“給你搬上二樓了,哎你今天怎麼大發慈悲帶他們在操場玩兒?”
許南珩的注意力被轉移,聽到這話題,彎唇笑起來,說:“摸底考平均分比大涼山考得高,而且正好練練中考體育。”
“恭喜啊,哎還有你那門,我看也壞了。”
“周洋給踹的,我昏過去那天嘛。”
方識攸問,“你可以請索朗校長找個換鎖的師傅。”
“太費事兒了,我拿凳子抵著的,再說了這邊這麼荒涼……等會兒。”
許南珩說一半,忽然停在二樓樓梯轉角,眼神不對,聚精會神地像在感受著什麼。
“怎麼了?”方識攸不解。
許南珩眯眼:“怎麼一股格外香的油炸物的味道。”
“應該是在炸土豆。”方識攸說,“藏族人炸的土豆特好吃,你今天有口福了,這麼一袋炸土豆在拉薩賣十來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