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椅子上,一雙纏滿紗布的手垂在膝前,背挺得筆直,“若是……”
陸玉音已準備要將哀求的話在一種儘量有誠意的情況說出,沒想到顧景楨打斷道:“解開。”
陸玉音一愣,視線落在自己手上,解開這個?
驚怒和心寒侵染心頭,他不信?
陸玉音茫然抬頭,對方一雙眼黑湛湛眼睛看著她,不容置喙他的任何決定,而被那樣的眼神一望,自己先敗下陣來移開目光,完全是被對方的氣勢嚇到。
顧景楨從藥匣子裡扔裡一柄銀色小剪,語氣淡淡:“女兒家的手珍貴,尋常膏藥不能保去疤,這裡的“白玉露”是宮中禦藥,你不把身體放在心上,我隻好多監督。”
“白玉露”千金難求,哪怕真為她的傷,他的細心在這時讓她憎恨。
陸玉音忽又後悔,沒想到顧景楨是這樣大的反應,早知寧願手是作假來的還真倒好了,憑白受這委屈!
陸玉音的嘴唇顫了兩下,為被質疑而憤怒,卻不得不依照他所說的做。
陸玉音的臉緊繃,垂下眸,伸出被包紮得僵硬的一雙手,用右手虎口架著小剪,鋒利刀片輕輕一割就斷了繩結,接著如法炮製,把另一隻的也割斷開。
紗布一鬆,傷口肌膚因血液流暢而輕微發疼,顧景楨知道她很能忍痛,緊盯著她的目光注意到秀眉微蹙,不好預感襲來。
接著,白色紗布一圈圈掉落,裡層漸漸染了棕黑色藥水的布條散發出濃厚藥味。
最後一圈鬆開,以往白皙的肌膚被捂出泛出淡肉粉,先是露出一點手背和手指上的一塊塊紅色破口,個個有指甲蓋般大小。
他猛然出手,覆在她袖袍上,捉住纖細手腕一翻。
手心更是如此,尤其是指縫,破口的數量更多,露出裡麵深粉色皮肉,浸過藥水,卻因為鬆開紗布而有些微微滲出血色,她咬住唇,隻從鼻腔裡發出壓抑的顫抖氣音。
顧景楨的臉陰沉得嚇人,手如鐵鉗攥緊她的手腕。
陸玉音下意識掙脫卻絲毫未動,口中低喃解釋:“浸泡久了冷水,蓮子傷手,我又去動柴,一冷一熱,弄壞了皮肉……唔!”
顧景楨終於回神,放手時輕,但稍微一動陸玉音便覺得疼。
他聽到痛呼,下意識看向她的神情,瞬間又一副怒容,目光在桌上蓮子百合羹和她手上轉了一圈,語氣嚴厲低沉:“上次我說的話你似乎忘記了?”
上次已說過不許再勞心費力,陸玉音不明白,或許那是婉拒她的示好?哪有男子不喜歡女人為他手洗做羹湯的?
陸玉音有求於人,哪管得他是客套還是其他緣故,她又不得不想,若是一棠……早就前句萬句來哄她,怎麼還會這樣先責怪起來?
這人一千個一萬個比不上淩一棠!
陸玉音低低應了聲“嗯”,把滿腹心思藏起,語氣委屈,嗓音比普通更有柔媚軟氣:“知道,我以後再不這樣。”
難得有些服軟。
顧景楨眉宇流露動容跡象,但一想到她的目的和所作所為,他眼中閃過冷意。
他的聲音依舊冰冷:“事不過三,這是第二次。你並不容易長記性。”
顧景楨看人很準,毫無感情的聲音仿佛在審判,她好像又回到夫子的課堂、好似做錯什麼事,露出本性,在嚴厲的父親或者夫子前麵被一語道破,對她的失望和評價溢於言表。
一旦這個時候陸玉音就變得害怕和惶恐,她討厭那種將要被拋棄和放棄的感覺。
真是令她無處遁形的是,這話說得很準,陸玉音心底裡知道自己是個頭撞南牆也要繼續的窩囊笨蛋,這樣被赤裸裸說出來,瞬間感到羞赫、慚愧、痛苦、憤怒……
陸玉音彆過頭,近得幾乎貼在一起的距離,她坐著,他站著,手腕被他高提起,誰都沒有察覺體溫的貼近,顧景楨清晰看清她側首露出的白皙脖頸,因情緒激烈而表麵微有經絡隆起,往下是那幽幽散發香氣的雪白領口……他移開眼,又忍不住被圓潤耳垂上晃動的珠墜子吸引,小小明珠耳環,擺動落在耳下肌膚,險些跟鬢邊細絨烏發絲勾住,讓他有種伸出手將耳墜扶正,替她捋開青絲的衝動。
顧景楨喉頭不自覺滾動,盯著她眼神變得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