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姑疑惑陸玉音遮掩的樣子隱瞞了什麼事,再看到帕子就猜是小女兒家的心思。
“如意坊”是京城最大的布料絲線鋪子,天南海北來的什麼料子都有,這帕子的海棠花栩栩如生,顏色明豔而不俗氣,是蜀地特有的一種石榴花染製成了胭脂紅絲線。
王世琛的叔叔富甲一方,王家坐擁各大店鋪商樓,這絲線珍貴,小丫頭去買不一定買得著。
陸玉音聽說是他的,一時猶豫,可手上指尖撫摸地方的絲線已經斷開幾縷,若是再折騰幾下,破開的地方會越來越大,整張帕子也就廢了。
萍姑在場,陸玉音收了臉上憐惜悵惋的表情,默默把帕子小心攏回袖子,“那便去買。”
萍姑並不讚同,“可那王大公子……”
杜鵑口風緊,但被萍姑一逼迫,把那天陸玉音跟王世琛遇到的事都說了,多一事不如省一事,萍姑在這時候不想去招惹王家。
陸玉音麵色微慍,不自覺提高聲調。
“難不成他王家的東西都碰不得了?他家有一街的鋪子,我們吃的、喝的、用的能什麼都不沾?”
萍姑態度一變,自從剛才發覺陸玉音的兒女長情,她的臉色就並不好看,也沉下聲音說:
“女兒家的東西不比其他,貴重東西不是誰都能買下,一旦咱們這兒出去的丫鬟露麵,你還以為他找不到來纏你的機會?”
陸玉音明白道理,可心裡根本無法舍棄那帕子,說不定這是她跟淩一棠僅存的念想。
她目光虛空盯在某個方向,腮邊微動了動,明顯是咬著後槽牙在忍怒,“趕明兒我自己去就是。”
萍姑手裡端著禮盤,她是準備呈報事時被叫了進來的,“砰”把盤子放上,聲音聽不出情緒。
“小姐的決定,奴乾涉不了……這是‘晴芳閣’新進的物件名單,少爺從庫裡撥出來,都是好東西。”
“我待會兒看。”
陸玉音冷著臉,在萍姑出去時候,叫住她,問:“府上今日來了人?”
“是。”
顧景楨上任的時間定下來,外麵知道了,這幾天每日都不停有各官員送來賀禮,有些好友親自登門拜訪,偶爾有熟悉的親戚,顧景楨還會讓陸玉音出來接觸,雖然客套,但給足了她麵子。
顧景楨年少失怙,父親病死在剛升了四品赴任的途中,母親備受打擊,沒多久就去了,那時候他不過牙牙學語的年紀,被鄭姑母撫養一兩年,到能讀書識字的時候就送到書院,再大些,天資聰穎的他嶄露頭角,家族裡幾個官運亨通的叔叔引薦他到陸顯宗門下學習讀書。
陸顯宗為官不算低調,唯一例外是並沒有把孩子們養在京城,他一直讓家裡人知道,他的位置越高就越危險,從來沒有人能久居不下,她們是女子,後室中的鬥爭同樣能磨滅人性。或許是因為布衣出身,陸顯宗享受珍惜尋常快樂,寧願把孩子們送到家鄉度過無憂無慮的童年,也不願意讓她們過早接觸了風雲詭譎的權力圈。
顧、淩這兩個內室弟子,不可避免地跟陸家雙胞胎小姐們有過一段青梅竹馬的情誼,或許在他們兩個男子心中,這隻是一段不值一提的小回憶。
可在陸玉音眼中,彆人對她的好,她一點一滴都想要報答,跟淩一棠的情分,她一絲一毫都不想損。
如今顧景楨的一切都在正途上,陸玉音也是從心底為他高興,早就留意了彆人送來的各樣禮物,隻是自己沒有拿得出手的,到現在還沒有行動。
“我正犯愁送他什麼,萍姑若是想到還有什麼合適的,彆忘了提醒我。”
陸玉音交代完,過會兒聽到杜鵑說禦史中丞王家將送來賀禮,心想王姝湘肯定會借著這名頭過來。
剛搬到跟鳴翠閣這麼近的晴芳苑,免不得受王家小姐的聒噪騷擾,陸玉音本就在心煩意亂,於是索性叫人一起出去買絲線去。
萍姑和杜鵑都沒得空,她樂得清靜。
“如意坊”在熱鬨的南大街上,三層玲瓏塔樓,宮角飛簷華麗精致,門口紗簾透出幽淡香氣,進門便見後方一牆織錦樣布,豔麗繁複迷花人眼,廳裡茶座擺設倒是雅致。
“小姐請。”
夥計看清她下來的馬車,很有眼力見立刻迎了上來,端茶的端茶,擺椅的擺椅,忙問需要什麼。
小丫鬟道:“胭脂紅絲線,全部都拿出來看看吧。”
夥計笑道:“好嘞!不知道您是要哪樣的?不是跟您吹,我們這兒的胭脂色能有幾十種不一樣的,全拿出來,我怕您……”
小丫鬟不悅道:“難道你還怕我們買不起?”
話說到一半,動靜有些大,後方看著更穩重的走上前,和氣地問:“不知小姐是要做什麼用?小的也能推薦一二,省得待會您挑線費時間,新來的夥計不懂事,您多擔待。”
陸玉音一直低頭看著茶盅,抬頭看了他一眼,說:“蜀地有種千瓣紅石榴汁液染成胭脂色的,你們有沒有?”
這人是行當裡的老手,一聽就知道客人點名要這線,眼中興奮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