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喧嚷,而薑漁的世界裡寂然無聲。
他整個人像是忽然變成了木偶,失了魂般,呆愣愣地釘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
直到男人漠然的視線和他撞上,薑漁才忽地像是被一榔頭敲下,回了神。
這不是聞淙。
讓薑漁無比確定這一點的原因,不是聞淙已經死了這一既定事實,而是聞淙絕不會用這樣冷漠的眼神看他。
聞淙對他從來都是溫柔的,寵溺的,就像是天上的一捧月,用淡白色的溫潤光暈蔭庇著他。
男人和聞淙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旁人或許還發現不了二人的差彆,薑漁卻一眼就能看出來。
聞淙眉眼線條柔和,目光似四月春水,整個人如同一塊溫潤的玉石。
而男人五官線條鋒利,嘴唇削薄,眼型偏窄而顯出幾分冷意,立在那裡,似一把出鞘的利劍。
男人似乎不喜歡被人這樣看著,眉眼微微帶了警告意味,在薑漁身上停留一瞬,便移開了。
儘管知道那不是聞淙,這樣陌生的目光還是讓薑漁感到一陣刺痛。
薑漁自出生起便在孤兒院長大,那裡地段偏僻,山明水秀,卻埋藏了許多肮臟的交易。
薑漁從前不懂,院長為什麼對其他小朋友動輒打罵,對他卻總是和顏悅色。
直到十六歲那年,院長帶來了幾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才知道是因為他從小生得漂亮,院長從一開始就打算把他送去給權貴當孌.寵。
薑漁拚儘一切跑下山,正巧撞上身患先天性白血病,來山裡修養身體的聞淙。
聞淙動用了家裡的關係,讓上麵徹查這座孤兒院,涉案人員全落了網。孤兒院裡的孩子都被轉送到了正規機構,薑漁卻說什麼也不肯跟人走。
聞淙望著抓著自己袖子不鬆手的少年,歎了口氣:“那就和我一起留下來吧。”
薑漁年少時的信賴、依戀、滿腔赤忱與喜歡,全都給了聞淙。聞淙卻在三年後,永遠地離開了他。
這些年來,他談了那麼多男朋友,無非是在從他們身上找聞淙的影子。
而現在,他找到了最像的一個。
薑漁在宴會上打聽到,這是聞家二少,聞氏如今的掌權人,聞峋。
聞峋很年輕,26歲,算算日子,和聞淙是同一年出生的。
長相、姓氏、年齡全都符合,再加上旁人叫他二少,薑漁推斷出這是聞淙的雙胞胎弟弟。
但奇怪的是,在此之前,他從不知道聞淙還有個弟弟。
在香山小築裡的三年,聞淙待他一直很好,幾乎有求必應,但從不告訴他自己的身份,偶爾有外人來看望,他便被支得遠遠的,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
薑漁也不在乎這些,他對聞淙的家世背景不感興趣,他喜歡的是聞淙這個人,隻要能一直和聞淙呆在一起,他就開心而滿足。
聞淙死後,他更是抗拒接觸和他有關的一切消息,加上聞家大少早夭本是豪門秘辛,不會對外公布,所以這麼久以來,薑漁除了知道聞淙的名字外,其他一概不知。
薑漁按捺住心頭洶湧的浪潮,低下頭,若無其事地繼續玩手機。
他現在還不能去認識聞峋,明麵上,他還是徐晏書男朋友呢。
*
薑漁雇了個私家偵探,把聞峋的身份背景、家庭住址和生活習慣全打聽了個清楚。這些東西並不好拿,但隻要錢夠,也不算難事兒。
薑漁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聞淙死後留了一大筆錢給他,他幾輩子都花不完。
他發現這兩兄弟還真是天差地彆,比如聞淙喜歡畫畫,而聞峋喜歡射擊;聞淙喜甜,而聞峋喜酸;聞淙性格隨和,而聞峋滿臉寫著生人勿近。
但這都不重要,薑漁想,隻要臉一樣就行了。
這周末,徐晏書抱著他坐在沙發上,翻著手機問他:“機票訂後天下午兩點怎麼樣?”
薑漁目不轉睛地看著肥皂劇,手裡還端著盤徐晏書給他剝好的葡萄:“什麼機票?”
徐晏書:“去意大利的,你不是一直想去西西裡島玩兒嗎?”
薑漁捏著葡萄的手指一頓。
他最近剛買下了聞峋隔壁的房子,市中心江景房,大平層,一梯兩戶,完美的近水樓台。
這段時間忙著選裝修,選家具,就等著原房主走後拾掇拾掇搬進去,倒是忘了還有這事兒。
長時間得到沒回答,徐晏書湊過來親了親他額角:“小漁?”
薑漁勾著腰,伸手抽了張茶幾上的濕紙巾,把細白手指上的汁水一點點擦乾淨,輕描淡寫道:“不去了。”
徐晏書知道薑漁心思向來多變,但也忍不住失笑:“怎麼又不去了?前段時間不還吵著要我陪你?”
因為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了,薑漁在心裡說。
他把紙巾扔進垃圾桶,從抱著他的男人懷裡站起身:“徐晏書,我們分手吧。”
徐晏書的臉上有一瞬的空白。
他的手臂搭在沙發靠枕上,還維持著一個摟抱薑漁的姿勢,身體卻已經僵硬了。
“小漁,是我又做錯什麼了嗎?”
薑漁說:“沒有。”
徐晏書神色鬆了些許,他收回手,嘴角扯起一個勉強的笑容:“那就是你又在和我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