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字像是刺穿靶心的箭矢,狠狠將江春的心刺穿。
他看著歡欣雀躍的江家人,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老天爺能這麼厚此薄彼,他們享受了這麼巨大的財富還不夠嗎?
為什麼,為什麼連這種了不起的機會都唾手可得?
這就是天之驕子嗎?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這輩子已經夠好運了罷?
到底要比他幸運多少才能罷休?
如果不是因為他父母雙亡......如果不是因為他運氣差了那麼一點點......
如果不是因為他就是不走運......
不過是個女人而已,不過是個隻配留在家裡生孩子,什麼大事都成不了的女人而已!
她憑什麼有這種運道被老天爺這樣垂青?
這本來該是我的啊!
我會是江家大小姐的丈夫,會在之後用這個身份接手江家的家產,江家的家財、人人的豔羨,這些全部......全部都該是我的!
怎麼會這樣?
先是江綿有了個該死的弟弟,是個名正言順、江家嫡出的男孩,而之後,在現在,就連江綿都不再屬於自己——
她是擁有靈根的天命之人,是天上仙人都為之駐足想要收入門下的好苗子,將來會成為雲端上的仙人。
耀眼的,遙不可及的,接受人們供奉的,仙人。
這樣的仙人,不需要丈夫。
這怎麼可以?
這怎麼能夠!
一個女人怎麼能不需要丈夫?
江綿如果不需要丈夫的話,這麼些年來自己又算什麼?
一個笑話嗎?
江春立在原地,粘稠如淤泥一般的心情從內心深處翻湧著。他下意識扯出一個笑容,一如往昔的溫和,就連開口的聲音都跟往常沒什麼分彆——
“太好了,綿兒。”
你不會有機會去天宮的。
“將來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仙女,造福人間的。”
跟我一起,在人間掙紮罷。
有意無意的,江春感到那不知名的仙人掃過了他一眼。對方沒說什麼,隻抬起眼皮,連威脅都算不上的一眼,卻讓江春感到了被人握住心臟的痛苦。
對方留下了一把流光溢彩的神弓,據說是了不起的神物,光放著都有鎮宅安家的妙用。
而江綿,不負眾望地拉開了那把弓。
江春看到那位對自己不假辭色,甚至連看一眼都是施舍的仙人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
他說這把弓的主人都是數一數二的天才人物,而江綿說不定也會是修真界了不得的人。
她不會的,她不會有這個機會。
江春看著江家人興高采烈地命人建造樓閣供奉神弓,他看著江綿美麗又璀璨的眼眸。
仙人說他有要事在身,等到諸事皆畢就回來接江綿。
江家人舍不得他們的女兒、姊姊。
而子女對父母的孝心,與父母對子女的慈愛,這樣的情緒實在是太能掌控一個人了。
隻需要狀似不經意地提起修仙之人的壽數,再談起父親和母親好似身體有些不太舒服。
一點點的唇搖舌鼓,就能讓愚蠢的江綿待在家裡不再操心外麵的事情。
江春想,他隻選了個好時機說要出門曆練,低下眉眼狀似落寞就能讓蠢笨如豬的江家人同情,從而給他錢財與仆役。
前者是他不可或缺的,而後者這樣的累贅......隨便找個地方雇人解訣就可以了。
仙人有提過京城,江春毫不猶豫向著京城的方向出發。
在有心的打探下京城出了什麼事不難明白,他停留在京都附近的城池,看那個國家最繁華的中心一連幾天哀鴻遍野,血腥味順著風傳來。
無數仙人從天而降衝進黑霧密布的城中,為了一個個素昧平生的螻蟻廝殺。
真愚蠢,江春看著在黑暗中一點點亮起的金色法陣,不明白修行之人怎麼還會這樣愚蠢。
明明都已經腳踏仙途了,為什麼還要回過頭來管螻蟻的死活?
這些人死了又能如何,這些低賤之人的命哪裡比得上仙人的命?
如果是他的話,才不會做出這些愚蠢的訣定。
他會成為最了不得仙人,會是站在頂點俯視眾生的人!
【那就來拿起我吧。】
在淒惻陰風裡,周圍所有人痛苦的哀嚎與衝天的血腥味裡,江春走向那個以人類血肉為食的黑色結晶。
他顫抖著抬起手,踩著一地斷肢殘軀與腥臭味的內臟,神情卻虔誠又癲狂。
在手指觸碰到那枚飽飲鮮血的黑色結晶時,雙膝同樣跪倒在滿地血腥裡。虔誠如苦海中的信徒,癲狂如地獄深處的魔。
那枚被他緊緊攥住的結晶毫不猶豫鑽進他的手臂,一路刺穿了他的心臟。
在滅頂般的痛苦中,江春卻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鮮血從他口鼻中湧出,黑色的腥臭的,刺穿他的心臟後,連血都不是鮮紅的。
在自己的笑聲以外,江春聽到了另一個狂放的笑聲。
像是見到了什麼有趣至極的景象,在他的耳邊聽到毫不收斂的笑聲,還有一句半是嘲弄,半是愉悅的:
【人類啊。】
“果然是他的魔核,”聽完整個故事的慕清規點了點頭,像是終於肯定了自己的一個猜想:
“吸食他人氣血與生機,跟京城的陣法幾乎一樣。”
也怪不得他能有這麼強的魔氣。
人類墮魔本不該擁有魔核,原來是被魔核尋找的宿主。
而認真聽故事的蘭祁皺著眉,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這一切跟江家和江大小姐到底有什麼關係?”
聽了半天沒聽出來聯係的蘭祁真情實感地疑問,“你是個廢物這件事,難道是彆人害的?”
江綿的靈根其實是你的,江家人用了彆的法子挖出來放到了她身上?
沒有啊,那就是江綿自己的天賦。
江家的財富其實是你家的,隻是他們用了見不得人的手段奪取了你的家財?
也沒有啊,那是人家祖上有能人,子孫後代也努力,自己一代代積累出來的。
所以你到底在憤慨什麼?
蘭祁迷惑地皺著眉,發現自己活了這麼多年居然都參悟不了這個人的想法。
蘭祁他不理解。
“小師弟,你自然不明白了,”對麵的慕清規笑了出來,隔著一個顯然已經被問到暴怒的江春,沒什麼情緒地開口:
“像這樣的廢物點心,正常人怎麼會明白他們不靈光的腦子裡都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