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盤腿坐著,拎著衣擺擰自己身上水的蘭祈久未聽到慕清規的回應,遲疑了一下,還沒開口問詢,就又聽她平淡地聲音飄來:
【怎麼樣,我的金丹好看嗎?】
他坐在一片湖海旁,水麵平靜如鏡,身後正靠著一棵散著柔和靈光的玉樹舒展身姿,通體枝乾宛如翡翠,枝乾間斷又裹了一層金銀明光,流光不時飄忽落下,正落在他的眼睫。
眼睫一抬,細密柔和的靈光墜下,抬頭便正好是圓月一般的金丹。
月映水鏡,玉樹靈光。誰都昧不了這個良心說這不算美景。
於是蘭祈點了點頭,誠懇道,【好看。】
【是嗎。】慕清規沉默。
她的沉默顯然讓蘭祈意識到了些什麼,斟酌之後他複又開口,【小師姐你放心,你的金丹有神識保護,我靠近不了。】
【小師弟,】慕清規歎了一口氣,【現在是個大活人在我的丹田內府裡,這由不得我不擔心。】
【尤其是你我都不清楚,這一切到底是因何而起。】
聽完最後一句話蘭祈有些沉默,旋即點了點頭,她這話說得不錯,就連他自己都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到了慕清規的神識內府中。
蘭祈能弄明白自己到底身處何處也是存了一定程度的運道。
他是以一個被自己小師姐死死扣住後脖頸的姿勢甩出去的,他身量更高些,脖子上掛了個人,偏偏手上又死死粘了把彆人的劍,隻能以這個彆扭的姿勢飛在空中。
而幾乎是通過妖力屏障的一瞬間,蘭祈感覺到手腕之上一股澎湃銳利的靈力襲來,拽著他整個人向慕清規貼近。
一捧冰雪中的山茶香縈在鼻尖,視線裡隻有她飛揚的長發和一點風過後刮出淺淺紅暈的耳尖。
在人間界行走了那麼多年歲,視線裡闖進這一點白玉暈淺紅的瞬間蘭祈便下意識挪開了視線,隻追隨著她發絲在空中的痕跡。
也就是這一刹那的功夫,蘭祈隻覺眼前一花,下一刻自己便已經出現在了這個說陌生也不陌生的地方。
——說陌生,這確實是他記憶裡從沒有過的場景;說不陌生,這個地方滿是他熟悉的靈力。
不爭峰的山巔,連落雪都幾乎完全縈繞著的靈力;每一次劍光閃爍後隨著飄揚袖擺、點在劍身的指尖和平靜的聲音一同流淌的靈力;朝夕相對、總是安靜存在於身側稍前些位置的靈力。
這是他小師姐,慕清規的靈力。
他少見的有些焦躁,唇線緊緊繃著麵無表情立在原地。
滿月懸空,湖海澄淨,身旁的玉樹舒展枝椏靈光飄逸而下。
蘭祁抬頭看著那一輪金黃的圓月,又垂眼看了看水麵上的另一輪月亮。
他得找到她,蘭祁想。
這麼一個奇怪的地方,充斥著自己小師姐的靈力,那她現在又如何?
還好嗎,是否受了傷?
還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被誰用了秘法導致靈力如此外泄?
一想到這些他便覺心頭沉悶,心頭火起間幾乎壓不住身上妖血魔氣的暴虐。
如海上升明月般的盛景裡,蘭祁靜默了幾息後突然間邁開了步子。
他在平靜的水麵下,就在圓滿明月的倒影裡,看到了一團沉在最深處的影。
色彩不深,隱隱能看到朦朧的水紅顏色 。
在看到這團色彩的瞬間,蘭祁的手腕便開始發燙,熾熱的靈力在腕骨上脈動流淌,催促著他去靠進去觸碰。
於是在漫天熟悉的靈力裡,蘭祁啟步涉入水中。
幽幽寒意沒過鞋麵,不算難耐,隻有些微涼的冷。漣漪擴散,很快又消散在不遠處,驚不起湖海一點波折。
蘭祁快步走入,一直到水麵沒過腰線,那輪明月的倒影卻依舊還在遠處,安靜浮在微涼的水麵。
浸了水的衣料貼在後背,涼意漸漸攀上肩膀又被他腕骨中明明閃爍的赤紅靈光驅散。烏黑的發絲跟著袖擺一同浮動在水中,沾濕了他原本有些冷峻的氣質。
手腕上越來越灼熱,蘭祁皺了皺眉,還是掐訣屏息埋入了水中。
微涼的流水劃過臉頰耳鬢,視線裡除了明月光就隻有隨著遊動,腕間時不時映入眼簾的靈光。
一點赤紅靈光落進水中,在岸上奪目到有些刺眼的光芒被水色波光柔和,散在水中竟然有了些溫柔意味。
蘭祁眸光一凝,身形在水中有短暫的停滯,在腕間光芒閃動催促了幾下後才重新向前遊動。
這水好似能克製他腕骨上的靈力,蘭祁不動聲色地想。
對於蘭祁自己來說這不是個大問題,他是妖魔混血天然不懼寒暑,而體內的劍骨刃心所帶來的靈脈是風係,同樣是變異水靈根的一種,雖然不似冰與雪靈根那般喜愛寒涼,卻也是不怕的。
但他腕骨上那一枚融入骨骼的大能之物卻是熾熱朝烈的靈力,萬物相生相克,天地間的靈力自然也本有生克,但修者靈力受其驅使,若無戰意惡念便該是相安無事。
現下這滿溢他小師姐靈力的水穩穩壓住了火係,隻能說是他的小師姐心有所念。
但這是為什麼?
此地到底是何處,為何全部都是他小師姐的靈力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