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椎祁找了個附近的商場過去買了套衣服換上,整理了一下形象,就馬不停蹄地去機場飛去了港島,進入32號彆館,見到了陶沛。
陶沛年輕時也是一表人才,何況身居高位幾十年,如今雖然年逾古稀,各種老年病,常年身邊跟隨著醫生,可日常的精神看起來還是很矍鑠,隨和中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不怒自威的氣質。
彆館從圍牆外麵看平平無奇,內卻有許多乾坤,院子中央有個人工開鑿的蓮花湖,如今陶沛正在湖麵泛舟吃著中秋螃蟹宴。
說是“吃”,他這歲數吃不了多少,主要是看著秘書和醫生這些人吃。大家當著他麵吃各種美食,也算是一種取樂於他的工作了。
傅椎祁上了船,笑著叫了聲:“叔叔。”
陶沛抬眼看向他,笑吟吟地應了聲,抬手招了招,示意他到自己身邊去。
陶沛的秘書忙放下手中的活計,拿濕毛巾擦了擦手,起身為傅椎祁抽椅子。傅椎祁客氣地對他擺擺手說:“沒事兒,我自己來。”
兩人相視一笑,秘書手上沒停,還是把禮節做到了位,然後才回自己座位,沒急著繼續吃,而是笑吟吟地陪坐。另一旁的醫生也沒吃了。
能到陶沛的身邊做秘書和跟隨醫生,這螃蟹再貴重,對他們而言也是司空見慣的東西,並不饞,而且都是人精,自然都懂得如何供著大神。
傅椎祁和陶沛不是第一回兩回相處了,當年他還不到十歲,突然的一天被帶到了陶沛的麵前,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導致他童年悲慘的罪魁禍首。可當時的他根本不敢有所怨言,不敢麵露忿色,甚至不敢說話。
那時陶沛比現在年輕,半隱退,絕對強勢的氣魄不如後來收斂得好,哪怕是笑眯眯著和人說話,沒有疾言厲色,仍然能令人本能地心生惶恐。
小小的傅椎祁在他麵前連大氣都不敢出,都不敢抬頭多看。陶沛問他什麼,他回答的時候都有些結巴。
陶沛叫傅椎祁去自己身邊,摸著他的小腦袋,很溫柔地說:“彆緊張,以後叫我叔叔就好。聽你媽媽說你性格很內向,不愛說話,男孩子還是要大方點,長大後才敢闖,才會有自己的一片天……以後如果有人欺負你,就和叔叔說,知道嗎?”
雖然這件事在荒誕中透著惡心,但傅椎祁確實從陶沛這裡獲得了自己失去的父愛。然而,歸根結蒂,之所以傅椎祁會失去父愛,也是源自於陶沛的所為。
所以傅椎祁對陶沛的感情一直很複雜。但無論如何,表麵上他是藏好了的。
這麼多年的相處,傅椎祁知道陶沛喜歡自己在他麵前放鬆,在不觸及底線的前提下,他越放鬆,兩人越好似是父子,陶沛就會越喜歡。
所以傅椎祁坐下後就自然地一邊問候著陶沛近來的身體狀況,一邊擦手拿東西吃,露出很隨意的姿態。
陶沛滿目慈愛地看著他,說:“突然把你叫過來,沒影響你事吧?”
“沒。”傅椎祁說,“本來也沒什麼事兒。”
陶沛歎道:“唉,我是想著自己這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中秋節過一個少一個……”
傅椎祁手上一頓,轉頭對上他的視線,臉色變了變,皺眉露出不悅的模樣說:“不要說這種話。”
陶沛反倒笑了起來,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傅椎祁的手臂,說:“我這是尊重客觀規律,都這歲數了,早晚的事。不老不死的那是妖怪。”
拋開那檔子事,陶沛性情豁朗,是很有個人魅力的,關於這一點,傅椎祁確實認可。他許多次想到,倘若不是因為兩人之間這麼尷尬的關係,他應該是會真情實感地當陶沛的這個小輩。
當然了,如果沒有那檔子事,可能他這輩子也搭不上陶沛。
傅椎祁低頭,用小剪子剪著螃蟹,半晌,憋出一句:“反正彆說。”
他的餘光能感受到陶沛一直在注視著自己。用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當然,不是說陶沛對他有那種想法,陶沛應該是個純粹的直男。
陶沛隻是……確實可以說是很單純地將傅椎祁視作了類似兒子的存在。否則以陶沛的身份地位,他根本無需對傅椎祁這樣好。
普通人或許還有可能為了討好情婦而對情婦的兒子好,陶沛並不需要。他和情婦之間隻需要後者討好他。
他隻是單純地喜歡著傅椎祁這個小輩。
不,也許也不能說是“單純”。他不過是將傅椎祁當成了替身,他親生兒子的替身。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舊事了。
陶沛還年輕的時候身份卑微,卻和主家的小姐相愛了,兩人珠胎暗結,不料被發現,遭到了激烈的反對,身懷有孕的小姐被拉去墮胎,不久鬱鬱離世,成為了陶沛奮起的原因,也成為了他心中恒久潔白的那抹月光。
後來他功成名就,無意中見到了喬雯,一瞬間愣在原地。
喬雯和他夢中的那抹月色長得一模一樣。更要命的是,喬雯的歲數恰恰好是那小姐離世的年數。
當時喬雯已經結婚生子,這暫且可以不提,而陶沛業已結婚生子,妻子對他有恩有義,妻子的娘家在他崛起的過程中付出過很多,加之他的社會地位形象,諸多利益糾葛,他不能和喬雯結婚。但他控製不住自己接近她、引誘她。
他雖然在事業上殺伐果斷,於感情上卻自詡柔和謙遜,不是暴戾歹毒之輩,最初他就沒有逼迫喬雯,隻是拋出了餌靜待她自願上鉤,如今他也不會逼迫喬雯的家人。他非但沒有為難喬雯的配偶,更是在暗中給予了許多補償便利之處。
傅人傑不敢恨他,卻一直逮著那個無辜的孩子出氣,這事陶沛知道,但他不知道怎麼打消傅人傑對傅椎祁的質疑。傅人傑連十幾次不同國家地區不同醫院機構的親子鑒定結果都不信,更不會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