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沒有改變,隻是你不會觀察。”琴酒甚至懶得回頭看她,叼著並未點燃的JILOISES,有一搭沒一搭擺弄著,“而且你發現的也有點太晚了。”
像是一隻被迫玩著不喜歡的玩具的緬因貓。
貝爾摩德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琴酒對於獅子來說,過於孤僻;對於獵豹來說,過於沉穩;對於緬因貓,卻是正好。
“戒煙中?”她抿了口杯中的銀色子彈。
琴酒略顯煩躁:“不要打聽與你無關的事情。”
“譬如說,什麼事情?”貝爾摩德眯起眼,美豔的雙唇上下開闔,輕輕吐出一個詞,幾乎是無法捕捉的氣音。
“你的……普緒克?”
普緒克。她曾在發給琴酒的短信中提及過的名字。
禁忌之名,禁忌的並非是名字本身,而是名字背後所代表的含義。
她做好了在她說出這個詞之後琴酒便會暴怒的心理準備。瞧瞧倒在那兒漸漸涼透的調酒師,那是觸碰琴酒的逆鱗必將付出的代價。
琴酒會忍不住衝著她扣下伯.萊塔的扳機嗎?
還是會在一時衝動之下,掏出腰間貼身放置的那柄挺進者D9,直接抵住她的脖頸?
貝爾摩德遐想著,貝齒輕咬柔軟的下唇。
琴酒不會在這裡殺了她,雖然著實可惜,卻也不耽誤她尋求這一瞬間的刺激。
不愧是被譽為雞尾酒心臟的烈酒——
“嗬。”
然而,出乎貝爾摩德的預料,琴酒從她口中聽到那個詞之後,卻並沒有表現出一星半點本該有的惱怒。
“你想說的就是這個?”
琴酒隻是勾起唇角嗤笑一聲,偏頭乜了她一眼,仿佛是覺得好笑,轉而便望向遠處虛空中的一點。
他咬著煙,濾嘴被呼吸沾染上了濕氣,上下擺動著,像是在敲打什麼神秘的節奏。依舊漫不經心,滿不在乎。
“你說的沒錯,的確是普緒克。”琴酒坦言道,抖落指尖並不存在的煙灰,“但有一點錯了,他並不是我的普緒克。”
羅馬神話中的普緒克。貴為城邦公主的她因美貌而受人愛戴,也因美貌而遭神嫉恨。美神維納斯嫉妒她的美貌,於是讓自己的兒子丘比特前去報複。沒想到丘比特誤用愛情的金箭刺中了自己,結果深深愛上了普緒克,並化身為人、娶她為妻……
違背母親命令的丘比特不願暴露身份,在新婚之夜,要求普緒克永不窺探他的真容。
那個可憐的普緒克。不被允許知曉丈夫的真名,不被允許見到所愛之人的真麵目,就連夜晚也必須和愛人相背而眠。前半生都活在愛和無知之中的那個女人。
也是那個可恨的普緒克。背棄了與愛人之間最初的誓言,聽信旁人的讒言,用謊言和滾燙的燈油將愛人灼傷。因此被丈夫拋棄的那個女人。
最終,普緒克為了挽回失去的愛情,以身涉險、九死一生完成維納斯的試煉,倒在了黎明之前。心軟的丘比特拯救了愛人,懇求神王朱庇特把普緒克變為仙子,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無論是愛情還是生命,都被無情的諸神玩弄於鼓掌之中。
不,琴酒眯起眼,懶洋洋地想,瀧澤純一怎麼會是他的普緒克呢?
多麼了不起的諸神——
普緒克本來過著自己幸福而單純的生活,美滿的家庭,美麗的外表,優渥的出身,她擁有世界上人們渴望擁有的一切。然而,由於美神的妒意和愛神的愛情,她不得不嫁給一個虛假的、並不存在的幻影。
隻不過是抑製不住好奇心,在夜晚偷偷用油燈看了一眼丈夫的容貌,就被指責背叛,被丈夫拋棄,曾經擁有的幸福都在轉瞬間化為泡影。
多麼不可饒恕的罪惡啊,可琴酒隻覺得諷刺。
——難怪他們會想要普緒克去死。
琴酒平靜地揉碎了手中的煙。
眼前的景象與貝爾摩德想象中的截然相反。
眼前的琴酒姿勢放鬆、隨意,尤其是他平靜的神情,帶著一種奇異的坦然,仿佛早已知曉並接受了自身的命運。
見狀,貝爾摩德不免怔了怔,隨即撤下輕浮的偽裝,語氣嚴肅而認真道:“琴酒,你想好了?”
琴酒笑了笑。
“當然。”
淡而又淡的微笑,卻幾乎讓一旁的貝爾摩德看愣。與琴酒以往總是銳利的冷笑不同,這個笑,眉梢眼角都棲息著冬日暖陽般的溫柔,冰消瓦解,足以讓任何人信服——
這,一定是生活在陽光下的人,才能展露的笑顏。
在這一霎那,貝爾摩德幾乎要為那個僅有一麵之緣的、名為瀧澤純一的青年感到可惜,隻因他此時此刻不在此處,無緣得見眼前本應屬於他的美景。
“所以,你找我來是為了什麼?”琴酒問。
笑容轉瞬即逝,貝爾摩德心中暗道可惜,但是提及正事,也不得不嚴肅起來。
“姐姐的事情。”
琴酒應了一聲,修長的手指下意識撫摸著桌上的□□。
姐姐。宮野家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