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眼下的這雙手也不對,隻有些繭子,不似老人家的手像枯樹根一般皺皺巴巴。
瞧著這雙手臂並一雙年輕的手,宋慧娟不自覺地伸向了自己的臉。
光滑緊致的,不是一臉鬆垮的老人皮。
難不成真的回到從前了?
眼見的事實,活生生的觸覺,一切,一切似乎都在告訴她一個事實。
她,真的回到從前了。
一句“喝點紅糖水”打斷了宋慧娟的思緒,恍惚間張氏端著瓷碗進來,伸手遞了過來,“對身子好,我親自去你三嬸那兒借的。”
紅糖水,小侄子!
她懷孕了?!
那這又是第幾個孩子呢?!
春麗嫂子!
張氏好像提到了,難不成這是懷老大的時候嗎?
她接過喝了一口,試探著問:“娘,春麗嫂子是把我從西地背回來的嗎?那可不近啊,”說過抬著眼皮去瞧著婆婆張氏。
她記得上輩子隻有一回是自己在西地乾活暈倒也是春麗嫂子給送回來的,可這一回還會和之前一樣嗎?
“是啊,那可不近,”張氏倒是毫無察覺的接上了話茬,“等這孩子生下來可得好好謝謝人家哩。”
轟——
宋慧娟腦子裡的那根弦斷了。
和上輩子一樣,都是春麗嫂子送自己回來的,都是半晌午的事,那肚子裡的孩子也該是一樣的嗎?
那......她是真的回到從前了,還正是懷著老大的時候。
宋慧娟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可這麼多事都和上輩子一樣,自己真的是重新活過來了嗎?
張氏看著大媳婦的愣頭呆腦的樣子,喜悅也衝減了不少,麵上沒顯:“他們幾個快回來了,我去燒火做飯,你先歇著,可不敢再有啥事了。”
宋慧娟點點頭,應了一聲,也沒非要表現兒媳婦的本分,上輩子自己任勞任怨,苦了自己的孩子也沒見婆婆偏心自己,不值當。
何況眼下她還得仔細想想這輩子的事呢……
即使眼生生的瞧見了明明死過的人站在自己麵前,也聽到了這些個既定的事實,宋慧娟的心緒還是難以平複。
這麼多事都和上輩子一樣,那就是說明她真的重新活過一回。
或許是老天爺看自己上輩子太苦了吧……
既然重新活一回,那就不能再像上輩子窩窩囊囊的活,得好好護著自己的孩子才行。
至於陳庚望,自然隻是孩兒他爹,上輩子他不管孩子們,這輩子她就自己管吧......
或許,離婚是條出路,至少對她,對孩子,都好。
暗暗下了決心,宋慧娟的思緒也理通了,如今啥事都沒肚子裡的孩子重要,好好養著,給老大生出個健康的身子才是。
——
陳庚望在東地正忙著乾活,沒想到陳如英跑來了,還捎來了個好消息,心中登時興奮不已,自己這麼快就要做爹了。
雖說自己今年都二十五了,這個年紀當爹在村裡也不算早了,可到底自己才結婚幾個月,這事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難免有些克製不住。
雖說正是高興的好消息,可陳如英又說家裡大嫂不好了,更是他驚得直接跑回去了。
後麵下工散夥的人指著前麵的影子打趣道:“哎,這庚望也會急了……”
平時的陳庚望從不會露出這麼年輕稚氣的行為,尤其是在大隊乾計分員這幾年可從來沒見他這麼急呼過。
“到底和咱們一樣,都是當爹的人了!”村民們沒叨咕兩句,到飯點人都散了。
陳庚望一進院子,急得往西屋直奔,人還沒進去就被張氏一聲叫了出來。
“娘,慧娟沒事吧?”陳庚望見娘從廚房出來,麵色帶喜,並沒什麼慌張,心裡也稍稍安穩了,看來應該沒什麼事。
“看樣子沒事,是有了,可能是晌午出工累著了,”張氏把浸了水的毛巾遞過去,“擦把臉再去。”
陳庚望應了一聲,接過擦擦臉,又壓水洗洗手,這才轉身進去。
晌午日頭正大,刺眼的光束從窗戶裡映射進來緩和許多,連帶著床上的女人也顯得安靜平和。
陳庚望沒想到平日裡話多事多的女人睡著之後倒是顯得……顯得有些文靜。
宋慧娟並沒有睡沉,聽到那熟悉有力的腳步聲就知道是那個人回來了。
她忘記了,忘記了自己身下的床,忘記了這屋子是陳家的。
連帶著那人似乎也被她忘記了。
可是身旁那極為突出的鼻吸聲提醒著她曾經發生過的一切,甚至現在這個冷漠的男人又出現了。
想到這一切,宋慧娟控製不住的渾身戰栗起來,她沒有再躺下去,睜開眼,看到坐在床邊的陳庚望。
是年輕的陳庚望,可不管他年輕或是年老,性子都沒變,隻會越來越沉默,嚴厲。
上輩子和他過了三十多年,鮮少見他對自己露過笑臉,一輩子都是這副模樣,威嚴的很。
陳庚望坐在床邊原本也沒覺出什麼,隻這婦人就這麼一直盯著他瞧,那凶狠的目光仿佛要把他撕碎了一般,鬨得人糊裡糊塗的。
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平日都是這婦人找話搭茬,今兒她不開口,隻能自己先張嘴了。
“我聽娘說了,既然身子不安穩就先歇著吧,”說完那人就起身往出走。
宋慧娟聽到這話回過神兒來,連忙抻著胳膊坐了起來,“等會兒。”
那步子停下,陳庚望麵帶疑惑轉過身來,“咋了?”
宋慧娟看見那張越來越近的臉,心中更是憤怒異常,這人當真是裝的個好模樣!
她努力地控製自己,儘量用平靜的口吻說出了那句話——
“咱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