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淺灰的中山裝,手邊把著一輛鳳凰牌自行車,左邊把手上掛著一個竹編籃子。
這樣的陽光明媚,讓宋慧娟一時失神。
上輩子見他的最後一麵,還是那時自己患病嚴重時候,甚至算得上是臨終前了,不知道他打哪兒聽來的消息,特意來醫院看她。
那個時候的她已經病的嚴重,說不出話來了,兩人相對無言,但心中的掛念從不曾因時間有所消磨。
她仍然記得,上輩子差不多也是這時候他來看了自己一回,他說他是下鄉來當知青的,但隻此一回,從那之後兩人就漸漸斷了來往,哪怕是在一個大隊裡。
一方麵是怕大隊裡的流言蜚語害了他,另一方麵也是怕陳家的人有看法,害了她。
從那之後,兩人都默契的沒提再見的事。
沒想到今生兩人再見,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門外的趙學清抬頭,目光對上那低低門簷下的女人,嘴角揚起,溢出滿心的笑容。
“慧娟——”
“學清哥——”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緘默低頭。
漫天的光灑下來,恍若隔世。耳邊一聲清脆的“大嫂”,驚得宋慧娟回過神來,再抬頭,臉上已經露出恰如其分的久彆重逢的笑意。
“學清哥,進來坐吧。”
宋慧娟抬步走出來,陳如英見狀也不再攔,小眼珠咕嚕咕嚕轉著,扭頭跑進了屋裡。
門外的趙學清手臂一彎,抬著前輪就進了陳家的大門,放下腳架,提起左手邊的竹編籃子大步走了進來。
宋慧娟這時才看到那自行車的後座上還捆著一個皮箱子,再次驗證了她的猜測。
果然,這一世他還是來下鄉的。
不容她再想,陳如英已經將張氏叫了出來。
“這是?”
張氏率先問出口,方才陳如英急急忙忙的跑進屋裡,話都沒說個明白,隻曉得來個男人來尋老大家裡的了,驚得她忙出來看看情況。
宋慧娟回過身,對張氏開口介紹道:“這是前趙莊的——”
趙學清出聲打斷了她,“我是今年新派來的知青,從前在前趙莊宋大叔幫過我很多,這次順路來看看慧娟。”
“原來是慧娟的娘家人,快請屋裡坐,”張氏露出慈祥的笑容,擺手將人請進堂屋。
幾人前後進了屋,坐定後。張氏回過身,對一旁的陳如英囑咐道,“去找你大哥,叫他回來待客。”
陳如英點點頭,看了眼對麵的男人,嗖的跑出了院子。
張氏也盯著對麵坐下的人,說不清楚什麼感覺,總覺著這城裡來的知青和老大家裡不像尋常關係,還是得把老大叫回來。
雖說來人算是宋慧娟的娘家人,但按著農村的規矩,在場的隻她一個她晚輩,也隻能是她起身去廚房燒水。
宋慧娟主動起身,就要去廚房。沒想到,張氏倒先開了口,“這時候你可不敢亂動,還不滿三個月哩。你坐著陪娘家人說說話,我去,我去。”
說著,人就出了堂屋拐進了廚房。
宋慧娟聽見這話,不得不佩服張氏的手段,短短幾句話,既挑明了她現在的處境,又不得不讓人顧忌。
上輩子張氏也是一樣的手段,那時候自己沒什麼想法,一心想著既然同陳庚望結了婚,合該好好過日子的,從前那些個年少往事都該斷個乾乾淨淨。可現在即使她仍舊沒什麼想法,也不會再這樣任由張氏磋磨了。
“慧娟?慧娟?”趙學清喊了幾聲,對麵的人才抬起頭。
“學清哥,”宋慧娟對上他的目光,露出笑意。
趙學清打量著幾年未曾見過的宋慧娟,到底問出了口,“你……你懷孕了?”
“嗯,前幾天才發現的。”
得了確定答案的趙學清不免有些失落,從前那個跟著他的小尾巴,一心幫襯他的慧娟妹子現在成了彆人家的媳婦,麵上卻還是勉強維持。
“正好我這次帶了些布料,能給小外甥做些新衣裳哩。”
趙學清拿起竹編籃子,直接遞了過去,“你看看,能用不?”
宋慧娟也不見外,這真是打瞌睡就有人來送枕頭了。
“學清哥,你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我正想著過幾天去公社扯布呢。”
“你要缺什麼就告訴我,我找人給你換。”
“那也不能這麼麻煩你,總歸我自己也不缺什麼,何況我還能掙工分呢,也不愁日子過不下去。”
趙學清聽了有些怒氣,“你都懷孕了,現在還讓你下地掙工分嗎?”
“沒,”宋慧娟安慰道,“再說這事也不少見啊,哪家會因為懷孕不去掙工分呢?”
“我!我就不會!”
趙學清說的慨然,可話一出口,兩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