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當真是難得一覺睡到自然醒。
季書瑜眯眼,如是感歎到。
鹿鳴山間綠意蒼翠,於當中棲息的鳥類尤其繁多。居住在山腰山洞中的時候,每日清晨不是被清涼晨風吹醒,便是被洞口集群遊蕩的鳥雀啁啾之聲鬨醒,睡眠質量十分堪憂。
也不知昨日臨時做的決定,於自己究竟是福是禍。
又躺了片刻,待神誌徹底清醒,季書瑜方才從榻上坐起身來。
側首,但見身側的被褥已被整齊疊好,伸出手撫摸,其上溫度亦早已冷卻。
什麼時候出門去的?她早上竟未感受到一絲動靜。
季書瑜若有所思,於屋中的衣櫥中找到了自己的衣物,緩步繞到一處屏風之後更換衣物。
青銅燭台上的龍燭早已燒完,落了一片蠟淚,幾扇木窗皆閉著,微弱光線化作斑斑點點投落於屏風,隱隱勾勒出女子曼妙身形。
幽蘭暗香徐徐縈繞此間,她側首瞧了瞧角上擺放著的那盆墨蘭,心中暗道花苞尚未全放,香氣倒是十分馥鬱持久。
想來,那人身上的蘭香氣應是從此處染上的。
院中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外門被人推開,隱約有腳步聲逐漸往裡屋而來。
她微微一愣,飛快完成了手中的動作,確認自己衣著得體,方才探頭朝外頭打量。
一雙皮質長靴繞過屏風率先出現於視野,來人穿著一身墨色勁裝,身材矯健有力,肩寬臀窄,挺拔如鬆,大手中提著食盒。
感受到藏在暗處的視線,一雙長眸若有所覺般微微側視,徑直對上了那雙微眯的杏眸。
往見她疑惑的眼神,梅薛溫回過身,半提起手中食盒,淡聲道:“出門辦了些事,路上遇到大嫂,讓我為夫人帶了些糕點過來。”
季書瑜應了一聲,倒是沒再扭捏,轉身到窗邊擺放著的銅盆中稍微洗漱了一番,方才到桌旁落座,準備用食。
梅薛溫將食盒放下,也沒有多言,於釘在牆麵的木橛上取下一把長刀,回身似準備往屋外頭去。
季書瑜微愣,上上下下觀察他一通,心下有些驚疑不定。
他這是要去巡山還是晨練。
這人方才病了一場,昨夜還用了加過料的酒水,今日怎麼瞧著還是很有精神……像個沒事人一樣。
難道世上當真有此等奇葩,天賦異稟,意誌強大到完勝病痛對軀體的桎梏?
猶豫片刻,季書瑜想了想,還是決定出聲叫住他。
本意是想問問自己待會兒能否去到院外走動,然而對上那雙凜冽又淡漠的眸子,忽而又啞了聲。
她麵帶笑容,禮節性的同他寒暄道:“夫郎才回來,怎麼眼下又要出門?嗯……夫郎用過膳了嗎?可要再一起用點。”
象征性的問個安,等他拒了,她也好拋出自己的訴求。
不想梅薛溫聞言側首,唇角輕勾,倒是應承下來,邁開一雙長腿繞過屏風,向她走來。
語氣閒適悠然,“既是夫人邀請,也好。”
骨節分明的大手撩起衣擺,與季書瑜相對而坐,以手支頤,一雙瞳色極淺的眸子猶若含笑,靜靜瞧她。
季書瑜不自在的垂下首,纖指拿起筷箸,慢吞吞的用起糕點來。
今日嬌娘不再做往日一襲如血嫁衣的明麗裝扮,卸去了紅妝,露出底下一張無暇美玉般的麵容。
一身碧藍煙紗收腰曳地裙,將其曼妙曲線顯露無餘。墨色緞發以銀簪鬆鬆挽成個斜墜發髻,少許後披發垂落鋪撒於肩背,襯得如瓷雪膚愈發白淨細膩。
衣著雖是素淨,然色澤寡淡的衣裙卻絲毫不曾減其本身的華光,反倒更襯得她若池中芙蕖,清麗出塵,嬌豔無雙。
被那道視線瞧著,她蹙起秀眉,攥緊了手中竹箸。
他什麼意思?
爽快應下了一同用膳的邀請,卻半天不動竹箸,隻坐著一個勁瞧她。
……
難不成是要她喂?
季書瑜心下泛起嘀咕,麵上笑容微僵,有心想要給他遞箸,卻又怕自己會錯意惹了他,便出聲試探道:“妾身為夫郎夾個棗糕?”
梅薛溫不言語,卻是微微挑起長眉。
果然是她猜測的那個意思吧。
季書瑜笑容清甜,一雙長翎睫羽垂落,重新換了雙竹箸,於盤中夾起一塊棗糕,遞至他薄唇邊。
動作一如昨夜那般靈巧,另一隻手也沒閒著,呈托舉狀停於筷箸下方,接著掉落的碎糕屑,
不想握著竹箸的手舉了半天,仍是未等到他張嘴來接,靜默半刻,季書瑜心下又咚咚打起鼓來,懷疑自己難道又會錯了意。
斯人忒難猜,既看不見神情也不愛說話。
她目光困惑,悄悄對上他那雙狹長的眼,試圖打量其底下藏著的真正動機。
他不是存心戲弄她吧。
瞧出她眼底的不安,梅薛溫一手支頤,忽而伸手指了指身前擺放著的小碟,聲音含笑,道:“夫人盛情款待,為夫十分欣喜。不過放在碟上便是,送入口中的活兒就無需夫人親力親為了。”
季書瑜笑意一滯,握著筷箸的手僵持在空中,忽覺麵上有些發燙。
她就知道。
草寇本性惡劣,尤愛戲耍人。
正要收回手,白皙細腕驀然被人隔袖握住,透過薄薄的衣物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從他身上傳遞來的涼意。
忽而發現,這人的體溫倒是好像比正常人低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