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花種飄散,落在地麵上又儘數化為綠色的光點回歸林秋月的身體,樹神的影子就在這樣的過程中愈發凝實。
何清全身都再沒有一點力氣了,他懶散地躺在地板上,被燕理和鹿鈴亥一左一右扶起,然後抬頭看向那道影子,於是與樹神睜開的雙眸相對。
樹神溫和地笑了笑,語調中不乏親切、不吝讚許:“你受苦了,清清。”
“終於走到這一步了,秋月也說她願意......”
何清扯唇笑了笑。
“母親!!”巨大的聲音打斷了樹神的話語,聽到熟悉聲音響起的蓬絡再也顧不上什麼體麵得失,他翻身下樓,跌跌撞撞地跑到樹神的身影麵前,無視所有的一切抬頭仰望她。
“母親...我......”
蓬絡幾番哽塞也堆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樹神終究是不能再回避,回頭看他,但仍舊說不出什麼動聽的話,隻害怕任何的反應都會成為蓬絡的遺憾,於是她隻輕輕安慰道:
“阿絡,短暫的會麵不能算是感人的重逢。”
林秋月的身體連帶著整個樹神的靈體都開始泛出青綠色的光芒,而樹神隻笑著,想了半晌,用蓬絡朝思暮想的聲音如同玩笑般地訓斥了一句:“下次書寫曆史,可不能用那樣個人情緒充沛的口吻了。”
“......您一直在看著嗎?”
在黑暗裡,在孤獨中,在萬籟俱寂下,我不是一個人——原來您一直在看著嗎?!
蓬絡瞳孔驟縮,而樹神隻是對他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林秋月的身形迅速縮小,樹神附著在她身上的影子也飛速消散。蓬絡倉惶地伸手去抓,隻抓到一縷綠芒,還有自他緊握的手中溢出的點點亮光。
怔愣間,樓外突然響起水滴砸落在地麵上的滴答聲,顯得格外清晰。
離登名樓大門最近的白菊反應過來,率先推開了門,緊接著蓬絡獨自衝了出去,身後浩浩蕩蕩跟著其他樹靈。毫不意外的桑青和金羽也緩步向外走著,鹿鈴亥架著何清的胳膊把他扶起,燕理抱起4歲形態的林秋月緊隨其後。
聚集在樓內的所有人都散了出來,森林與荒漠的交界處,久違的潮濕水汽撲麵,帶著乾淨空氣的芬香,衝走了所有乾燥炎熱的暑意。
是一個難得的陰天。
樹靈們和這個世界裡的每一個滿懷驚喜陸續走出來的原住民一樣,抬起手去接取。
下一秒,暴雨傾盆而下,砸落在他們的手心。他們沉默了幾許,有的用力閉了閉眼,有的捏了捏拳,有的還沒從方才的一幕幕中回過神。
有壓抑的哭泣聲在人群中響起,很快連成一片,又被儘數模糊在嘩啦成響的雨聲中。
看呀,樹神確實沒有逝去。
隻是一直以亡者的身份活著,隻為在關鍵時刻出現,又再次死去。
那首早就流傳在森林裡的、大家都在有意無意忽視的古老歌謠,是她的結局。
——痛苦的人們在角落裡歡慶。
善者落雨,荒漠生花。
無人知曉偉大的死亡已成定局。
世界迎來它的複興......
一片沉悶的氣氛中,桑青沉默不語,似乎絲毫沒有被感染,轉頭和旁邊克製著悲傷的樹靈吩咐了幾句話,隨後冒雨獨自踱步回了森林深處。金羽輕舒出一口氣,感覺到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轉頭去看,燕理一手托著四歲的林秋月,一手遞給了她一把純白的洋傘。
副本結束,商城解封,一切隻等這場春雨落儘。
她還來不及道謝,燕理就又燦笑著對她說:“金羽姐姐是很棒的指揮官!”
金羽心裡一軟,看向何清那邊:緩過來的薛億站在登名樓門前,出神地看著天空中連成絲線落下的雨水;鹿鈴亥沉默地半抬胳膊舉傘傾斜向何清,毫無怨言地替他擋著雨;何清就略微低著頭,在那傘簷下露出一雙明亮含笑的眼睛,隔著碎發,倒映出她怔愣在雨中的樣子。
金羽輕輕笑了下,抬手捏了捏燕理的臉,和他一起走了過去。於是鹿鈴亥變成了一手一把傘照顧著兩側的人。